◎林正二
台灣言情小說一代教主瓊瑤翩然離去，學界、文壇跟社會大眾對她的評價差異很大，顯示了台灣推動文化政策已43年，但國人的文化素養並沒提升多少，其中主要原因是我國的文化政策並未著重在「文化教育」上，藍綠都一樣。期望文化人李遠能以宏觀的視野、大刀闊斧的魄力成立「文化教育司」，運用該部的文化、藝術與影視發展等部門的資源，並聯結各地方政府的文化局，從中小學、大學與社區，全方位地落實全台的文化教育，以提升國人的文化素養。
瓊瑤自拍影片講述遺言。（翻攝自臉書）
雖然瓊瑤的小說很暢銷，文筆很流暢，引用很多中國古詩詞，但台灣文壇與學術界對她的評價很差。已故台大外文系主任、知名文評家顏元叔曾指出，文學作品的價值在於文字之創新、人物刻劃之真實、細節抉擇之精審、筆觸之細膩含蓄、臨即感之強勁等方面。謹依顏教授所言，透過作品文字的解析，來分析瓊瑤小說的小說藝術創作技巧，以闡述她的小說是否有文學價值：
瓊瑤6年前曾接受本報專訪，談到筆下的小說創作分類，認為偏向文藝小說。（資料照）
一、相對評價很高的小說組織結構，瓊瑤小說沒有以漸進方式很有節奏地透過環境的轉變，推動故事的發展以及人物情緒與思想的變化，讓事件的發展與人物的感情轉換更為合理真實，並展現深刻的思想。
二、故事的處理不符合現實，以非常誇張的言詞，誇大劇中人物所面對的處境，並用很激烈的手段解決問題，背離大家處理事情的方法。
三、情節沒有經過精審的抉擇，大同小異，不是三角戀、崎戀，就是遭遇家人嚴厲的反對，或是突然發生意外事件；劇中主要人物大都是有錢人，故事場景都在「餐廳、飯廳、客廳」三廳，不食人間煙火，好像不用上班工作，整天都在談戀愛，沒有反應台灣社會的現實。
四、筆觸不夠細膩含蓄。沒有用平實自然、精確細緻的寫實手法描寫場景、實體、人物個性與彼此的互動。反而濫用中國古詩詞，太多形容詞，感情過於氾濫，未能藉由情節的推動發展到劇中人物感情凝塑到可創製情境的飽合點後，再引用古詩詞，讓詩詞所展現的情境，更能彰顯劇中人物所面對的感情困境。
五、瓊瑤小說太多突兀的情節，故事發展不合理，在沒有推動到某一種困境時，男女主角即呼天搶地、嘶吼痛罵，動作太大，不夠細膩真實，故無法形塑有強勁臨即感的場景，讓讀者有真確感，能感同身受。
六、對人類七情六欲的複雜感情與善惡並存的人性，沒有深刻的探索刻畫，也無法反應時代與社會的氛圍。人情與人物個性刻劃、人性描寫，太過於扁平單一（flat character），沒有像西方知名小說或像《西遊記》那樣，呈現劇中人複雜多面的人格（round character）。
七、沒有運用小說藝術非常重要的象徵手法，以創新的文字營建小說人物與情節的「意象」，藉由充滿象徵的意象，隱喻劇中人物的困境，細緻地呈現他們內心深處的感情與思緒，讓讀者更能體會劇中人的困境，像張愛玲《紅玫瑰與白玫瑰》的意象。
同樣是以言情小說聞名的張愛玲，台灣文壇與學院派對她的評價就非常高，是數一數二的頂尖作家，主要原因是上述文學評價最重要的小說藝術創作技巧，張都具備了。
然而，瓊瑤的小說雖然感情氾濫、情節大同小異，脫離現實世界，但是對台灣社會的影響力卻遠超過其他作家。對心智未開、文學知識不足的青少年，瓊瑤夢幻式的小說是很有吸引力的；尤其是備受升學考試壓力以及生活不如意的初（國）、高中生，瓊瑤小說浪漫迷人的愛情故事，是他們逃避現實、紓解壓力的良劑。同時，瓊瑤的愛情小說也讓剛出社會、倍感壓力、生活苦悶的年輕人，有個追夢的角落，舒緩令人緊張的日子。
在電影、電視劇方面，雖然瓊瑤影片很假，戀愛場景總是在三廳，不是一般人真確的戀愛情景，男女主角呼天搶地的語言與行為，很做作的對白、擠眉弄眼的表情、誇大的動作以及脱離常理的奇幻情節等，跟大家處理感情的態度與戀愛方式也大相庭徑；然而，就是這種脫離現實的情節與非一般常人的感情表達方式，透過俊男美女的演繹，讓有工作壓力、渴望愛情速成的成年人有無限的想像空間。
從三字頭到七字頭的老年與中生代，很多人都看過瓊瑤的小說，或觀賞她小說改編的電影與電視劇。《還珠格格》捧紅許多人。（翻攝自微博）
因此，比較沒生活經驗、文化素養不足、剛出社會工作的年輕異性朋友，喜歡看瓊瑤的文藝片，片中的浪漫氣氛、沒有深厚思想的內容，反讓他們不用經過大腦即可紓解職場壓力，夢幻式的愛情還可增進男女感情，是愛情的催化劑。 台灣老一代與中生代，很多人都看過瓊瑤的文藝片，它們是50、60與70年代國片賣座的保證—雖然80年代後，新銳導演的寫實電影取代了藝術評價不高的瓊瑤夢幻電影。
綜合上述，雖然瓊瑤小說的文學性不夠，但從社會性、心理學以及社會功能與流行文化的角度來看，瓊瑤小說有其一定的貢獻，是很多中、老年人共同的美好回憶。
（作者為藝文評論員、台大外文系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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