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叔倬 （原住民子女的漢父）
有位原住民學生被他的漢人父親脅迫拋棄原住民身分，即使學生已經成年、依法能夠自由選擇從姓及身分。但他的父親認為，該有的原住民優惠措施學生成年前都已經享用，成年後沒有維持身分的必要。學生表示自己已成年、依法能自主決定從父或從母姓，父親卻以「家產不落外姓」漢人惡習綁架，威脅即使法律中明文規定所有子女繼承權力相同，仍能強逼學生拋棄身分，否則遺產不會留給這位學生，氣得學生直接簽署拋棄繼承書，堅持做一位原住民。
「家產不落外姓」惡習為我國漢人社會的陋俗，法律禁止，但民間仍以脅迫拋棄繼承、以及單邊受贈方式私下運作。根據財政部統計處的統計數字，近年來遺產稅申報拋棄繼承人數女性多過於男性，占比差距平均15%。又贈與稅申報受贈人數男性多過於女性，占比差距平均20%。簡而言之，就是女兒較少受贈、卻較多拋棄繼承，兒子較多受贈、卻較少拋棄繼承，背後原因即為家產不落外姓惡習。
若以縣市受贈人性別比比較，台灣本島以嘉義市最高（男大於女35%），其次為雲林縣（34%）、彰化縣（29%），最低則是花蓮縣（9%）、基隆市（8%）。也就是說，女兒在嘉義市、雲林縣、彰化縣較不容易受贈遺產，反之則是花蓮縣、基隆市較容易受贈遺產。但即使如此，全台沒有一地是女兒受贈率高於兒子。以上統計顯示今日漢人以贈與、繼承進行資產移轉或財務規劃時，仍深受「家產不落外姓」惡習所影響。
「家產不落外姓」惡習為我國漢人社會的陋俗，法律禁止，但民間仍以脅迫拋棄繼承、以及單邊受贈方式私下運作。今日漢人以贈與、繼承進行資產移轉或財務規劃時，仍深受「家產不落外姓」惡習所影響。（資料照）
在財富累積越來越高的今日，家產不落外姓的歪風卻不曾稍減，甚至有大漲之勢。國家大力推動性平意識，但子女從母姓比例至今猶未超過5%，可以看出外姓在漢人家庭仍被排斥。很多人以為這個惡習是老一輩才有的重男輕女思想，其實年輕一輩亦不遑多讓，尤其是年輕漢人男子，總想著父母過世時，不動產應理所當然由自己完全繼承。此等漢人男子坐等家產從天而降，並以繼承分配脅迫自己的配偶、綁架自己的子女，讓整個家族持續深陷「家產不落外姓」惡習的結構輪迴之中。
此次《原住民身分法》釋憲申請人說，原住民母親生不出原住民小孩。其實小孩一定做得成原住民，因為依法小孩成年後即可自由選擇從父或母姓、以及依此取得原住民身分。但子女成年後是否真的能夠自由選擇？就是因為漢人「家產不落外姓」惡習延續至今，使得原漢通婚子女即使成年仍然被綁架、不能自由選擇做一位原住民。這甚至可能是該釋憲案提出背後最大的原因，以放寬子女從漢父姓取得原住民身分為訴求，嘗試同時解決原住民身分取得、以及漢人家產繼承問題。但違法的漢人「家產不落外姓」惡習仍持續影響，已造成《原住民身分法》中成年子女得自由選擇從姓及身分的保障形同虛設，讓釋憲案訴求變作像是對「家產不落外姓」惡習的屈服妥協。
成年了，好不容易法律對從姓以及原住民身分提供了自由選擇的保障。原漢通婚子女想當原住民就從原父或原母姓，取傳統名字更好。想當漢人，就從漢父或漢母姓，大家都尊重。原住民的希望很卑微，當不當原住民依照個人自由意志選擇。因此，面對橫行霸道的漢人「家產不落外姓」惡習，原漢父母應該是為了子女的自由選擇意志，奮力抵抗，怎麼會反過來對已成年子女持續綁架、屈服於惡習之下呢？
面對惡習，只有抵抗，才不會被惡習操控。屈服於惡習，必遭吞噬。
（作者為國立自然科學博物館助理研究員、史丹佛大學人類學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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