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鬼王來鬼扯》開拖拉機進城抗議的印度農民到底出了啥事?

印度農民與政府的衝突究竟會如何演變,誰也說不準。莫迪很奇葩,整個印度也很奇葩,未來說不定又會出現讓人既驚喜又意外的結局。

鬼王/文青別鬼扯

話說印度農民從2020年11月就為了農產品收購政策問題,開始出鄉進城集結抗議。而到了今年1月26日印度國慶日當天,超過10萬名農民與上萬台的拖拉機更聚集在新德里,試圖阻擾國慶典禮的舉辦。由於進入新德里的5條主要幹道都被農民佔據封鎖了,導致每年印度國慶最重要的雜耍表演節目「摩托車疊羅漢」,相關車隊與人員都無法進城,今年的印度國慶閱兵慶典不得不臨時取消最精彩的摩托車雜耍秀。雖說現任執政的莫迪(Narendra Modi)政府與農民展開了至少9次以上的談判,但雙方迄今仍未取得共識,直到2月21日時,仍有13萬農民於旁遮普(Punjab)舉行大型的示威抗議集會活動。

雖說印度農民大規模抗議已經長達三、四個月了,但在台灣或許是因為大內宣的效應實在是太強大了,所以此類不具備任何台灣價值的新聞都不會受到重視。甚至連平日極愛以印度為案例、藉此討論跨國資本如何荼毒農民的愛農文青也都悶不吭聲。但相較於本土愛農文青對印度農民大規模抗議事件的無動於衷,其他國家對印度的報導並不算少。包括著名歌星Rihanna,以及曾被普京批評無知的瑞典環保少女戰士Greta Thunberg都在網路上發文力挺印度農民。有趣的是,想蹭印度農民熱度的國際名人還真不少,甚至連2015年Pornhub點極率最高的AV女優Mia Khalifa也跳出來為印度農民讚聲。印度農民起先還一臉懵逼,根本不知道Mia Khalifa究竟是何方神聖。後來上網谷哥才知道,Mia Khalifa是曾經曇花一現的AV女優,她於2014年10月投入愛情動作片的拍攝,但2015年初就退出了。之後Mia Khalifa又再度引起公眾注目則是2018年7月,Mia宣稱她觀看冰上曲棍球賽時,胸部不幸遭到飛出場的曲棍球擊中,導致內部的填充物爆裂,胸部出現乾癟的現象,因此不得不進行新的隆胸手術。

Mia宣稱她觀看冰上曲棍球賽時,胸部不幸遭到飛出場的曲棍球擊中,導致內部的填充物爆裂,胸部出現乾癟的現象,因此不得不進行新的隆胸手術。(取自Mia Khalifa IG)

印度農民開著上萬台拖垃機進城駐紮抗議,已經夠迷幻了。農民們露宿風餐還被AV女優蹭,內心必定五味雜陳。整起抗議事件雖然很迷幻,但事出必有因,迷幻的果實必定誕生於迷幻的土壤。

1952年印度舉行了獨立後的首次民主選舉,成為全球擁有民主體制的政府中最大的開發中國家。而建國之初,印度人似乎不善於治理自己的國家(至今也似乎如此),當時走的是親蘇聯路線,國內經濟建設也搞計畫經濟那一套。為了平穩物價,乾脆聽從蘇聯專家的建議,政府強制規定了糧食交易價格的天花板。結果呢?結果導致農民生產力嚴重衰退,1964 - 66年印度甚至出現了全國大飢荒。爆發大飢荒後,印度政府又決定改聽美國專家的建議,由政府制訂糧食保障收購價格,以保障農民基本收益,穩定糧食生產。

為了實施糧食保價收購,印度政府因此於各地成立了許許多多的 “Mandis”。簡單來說,Mandis就如同政府特許的地區性農產品交易機構,它主要是由地主與商販共同組成。Mandis因為擁有政府核准的執照,因此能進行各類政府保價農產品的收購、倉儲與販售業務。印度現在訂有最低收購價格的農產品共有23項,而全國各地的Mandis約有7,500個。Mandis向農民收購農產時,價格不能低於政府訂定的標準。至於高出的差額部分,則由政府給予補貼。同樣的,農民也只能將自己的農產糧食賣給Mandis,不能賣給其他的私人業者。若要打個比方,Mandis就好比台灣的第四台業者,每一家都有自己的勢力範圍。你若住在台北市大安區,就只能向當地的第四台業者牽線,不能跨區向新北市永和區的第四台業者拉線。

Mandis如同政府特許的地區性農產品交易機構,它主要是由地主與商販共同組成。Mandis因為擁有政府核准的執照,因此能進行各類政府保價農產品的收購、倉儲與販售業務。(IAC Photo by Parivartan Sharma)

農產保價收購制度雖然保障了農民的最低生活標準,但當國際糧價與市場價格上漲時,農民並不會因此受惠。因為Mandis就如同區域性的壟斷體制,不可能因為國際糧價的攀升而抬高國內的收購價格。此外,由於Mandis掌握了農產買賣與接受農業補貼的特權,所以藏有極大的徇私舞弊空間。

另一方面,由於印度農業又以小農為主體,地主的勢力極大,所以多數農民實在難以透過Mandis受惠。雖說大家對印度的刻板印象不外乎骯髒、貧窮、婦女極易遭受強姦,但印度卻是不折不扣的農業大國。若就自然條件而言,印度的可耕地面積佔了全國總面積的51.5%,高達153.5萬平方公里,僅次於美國的166.9萬平方公里,位居世界第二。

印度的耕地面積雖大,但農業人口也多,佔了全國總人口的一半。若連靠農業部門生存的勞動人口一併納入,則佔了全國總人口的2/3。由於農業人口眾多,耕作面積小於1公頃的印度農戶就佔了86.2%。但這86.2%農戶中,多數的耕地都不是自家的,而是屬於地主的。所以他們多數為佃農、或所謂的半自耕農(同時耕作自家與佃租的土地)。與此同時,地主的生活真的很舒適很清閒,可說是充分體現了歲月靜好、一起亂搞的精義。大地主們均聘有專人負責管理佃農、並向佃農收租,且租額通常為農地產物的50%。但50%只是基本水準,有些地區的租額甚至接近70%。也就是說,假設佃農一年生產1萬公斤稻穀,其中就至少有5,000公斤得繳給地主當作租金,剩下的供作自家糧食。如有餘糧,再拿去賣給Mandis。此外,佃農除需繳交地租給地主外,為了討好地主,平日還得幫忙地主家做工打雜。說穿了,地主就是極盡剝削之能事。而於此體制下,通常手中擁有巨額糧食、且有能力拉去賣給Mandis的人就是地主。此外,Mandis的組成份子又是地主與商販,這群人通常又是地方的頭人與地頭蛇。因此,誰動了Mandis,就等於是斷了地主的財路、地方勢力的命根。

Mandis的弊端由來已久,且隨著印度經濟發展,在保障收購價格制度下,印度政府對農業的補貼是越來越大,但此一情況又因為近10多年來印度的經濟狀況而越來越嚴重。從21世紀開始,隨著達康泡沫(.com)的破滅、2008全球金融危機,印度經濟成長開始減緩,國內通貨膨脹率拉高。印度政府為增加外匯收入,因此更加依賴傳統的農產品出口貿易。自2010年起,印度已取代泰國、越南,成為全球最大的稻米出口國,2018年時的出口量就高達1,270萬公噸。而印度農產出口甚至佔了該國外貿出口量近20%的水準。

Mandis就如同區域性的壟斷體制,不可能因為國際糧價的攀升而抬高國內的收購價格。此外,由於Mandis掌握了農產買賣與接受農業補貼的特權,所以藏有極大的徇私舞弊空間。(IndiaToday)

但荒謬的是,印度雖為稻米出口大國,整個國家的農業生產水準卻非常低落。不僅農業基礎設施嚴重不足,耕作技術更是粗放。光是稻米的單位面積產量,就只有全球平均水準的2/3。因此,印度政府若要擴大稻米出口,唯一的辦法就是要從農村榨取出更多的稻米。此時就只好拉高保證收購價格,好讓農民願意多賣些米給Mandis。但拉高保證收購價格的同時,印度政府對於農業的財政補貼負擔也就越來越重。而有時候國內的保證收購價格甚至高於國際糧價,印度政府為了賺取外匯,等於是在做虧本生意。但為了補貼收購,鈔票印多了,又間接導致國內的通貨膨脹問題。無論如何,這場遊戲不管怎麼玩,到頭來獲利的絕對是Mandis內的地主與商販。

為了解決農業補貼造成的財政問題,同時拉近農民與市場的距離,藉由市場的驅力推動印度農業的發展與進步,因此莫迪一直希望能改革Mandis體系。此外,莫迪又曾打出「2022農民收入翻倍」的政見。自2014年他當上總理後,印度農業卻毫無起色,他也著急了起來。趁著2019年疫情期間,印度全國上下普遍自顧不暇之時,莫迪便決定蠻幹了。

講到這,我們不得不討論一下莫迪的行事風格,此人可說是奇葩中的奇葩,時常會幹出讓人摸不著頭緒的事情。例如,印度民眾有把現金存放在家的習慣。同樣的,許多人因為貪污、洗錢,不肯誠實納稅,也會將現金存放於家中。為了方便存放,當然以大面額紙幣為主。先前莫迪為了打擊貪污、洗錢與偽鈔,因此決定廢止大面額的500與1000盧比的紙幣。我們姑且先不論這項政策是否真能解決問題,或是否有任何經濟學理論的基礎,但莫迪的作法就非常炫妙。他透過電視演講的方式宣佈這項政策,當時為2016年11月8日晚間8點15分,而500與1000盧比紙幣的廢止時間則為2016年11月9日。換句話說,民眾只有不到4個小時的應變時間。儘管印度政府允許民眾將廢止的舊鈔兌換新鈔,但實際狀況卻顯示,新鈔供應嚴重不足,印度經濟大幅衰退,股市下滑。更荒謬的是,此次換鈔政策反而讓許多人逮到機會,趁機以換鈔的名義將手上的黑錢正大光明地存進了銀行戶頭,成為了合法白錢。原先想打擊黑錢的政策,居然能搞到黑錢合法化,同時又拖累經濟發展,全世界也只有印度能出現如此魔幻的現象了。

疫情開始大規模流行時,莫迪居然公開宣稱喝牛尿可以產生抗體,能有效抵抗新冠肺炎。(AFP)

莫迪的奇葩行為還不只這樁。新冠肺炎開始大規模流行時,莫迪居然公開宣稱喝牛尿可以產生抗體,能有效抵抗新冠肺炎。不過,奇葩的總理必定誕生於奇葩的國度。雖說喝牛尿抗肺炎的弱智程度必定屌打以橄欖油配葡萄柚汁來排除膽結石的民俗療法,但印度這個國家就是能魔幻到讓你都能懷疑地球究竟是不是圓的,居然有74%的印度民眾支持莫迪的主張,甚至認為莫迪是他們的「救世主」。鬼王估計莫迪自己可能也真的自己是救世主、所向無敵了,所以才敢肆無忌憚地對Mandis體制下手。

2020年9月,印度的聯邦院(上議院)迅速接連通過了三項重要的農業改革法案:《2020農產品貿易和商業(促進和便利)法案》、《2020農民(授權和保護)價格保證協議和農業服務法案》,以及《2020基本商品(修正)法案》。總的來說,這三項法案的重點就在於取消現行的最低收購價格。此外,日後農民可以將農產品直接賣給自由市場任何一位買家,不管是糧商、超市、餐廳或個人均可。依據莫迪原先的想法,這項政策應該能嘉惠農民甚多。過去農民生產的稻米只能賣給Mandis,Mandis再將稻米賣給糧商、超商或餐廳。Mandis不僅於中間賺了一手,同時又跟政府拿了差額補貼,真的是穩賺不賠的生意。如今農民可自己選擇買家,理論上必定會更加感謝這位印度救世主才對。但腦迴路異於常人的莫迪,此次又失算了。

首先,莫迪的農業改革根本就是拿Mandis開刀。過去農村的大地主早已非常熟悉如何將大批的農產倒賣給Mandis,而Mandis也極為熟稔於如何利用差價賺取政府補貼,這早已是條穩定的生態鍊。其次,印度農民也不認為讓自己直接面對自由市場是項利多。過去他們雖然被地主欺壓、被Mandis剝削,但好歹還有個最低保證收購價格。於此價格賣交農產品給Mandis,雖然沒辦法過上好生活,但至少東西還能賣出去,全家人還能苟活。但未來若要農民面對自由市場,他們不認為自己能談到好的價格,他們甚至擔心有時會出現農產品賣不出去、直接爛在田裡的狀況。原先印度農村內是地主與商販哥倆好,一起共同欺壓農民。如今莫迪瞎折騰一番後,地主、商販與農民居然結合成命運共同體了。

2020年9月25日起,旁遮普與哈里亞納就開始出現大規模的農民抗議活動,農民紛紛將卡車、拖拉機開上高速公路,導致交通癱瘓,並號召全印度農民一起站出來,向印度首都新德里前進。自此開始,邁向首都的農民隊伍就沒有停過。更重要的是,出發抗議的農民顯然都做好了萬全的準備,除了拖垃圾、摩托車以外,他們還備有食物、冬天的禦寒衣物、毛毯、行軍床,甚至連煮飯的炊具與瓦斯桶都帶上了。此時我們要追問的是,印度農村地主在這次抗議活動中的角色到底為何?

2020年9月25日起,旁遮普與哈里亞納就開始出現大規模的農民抗議活動,農民紛紛將卡車、拖拉機開上高速公路,導致交通癱瘓,並號召全印度農民一起站出來,向印度首都新德里前進。(AP)

鬼王認為,地主絕對扮演了重要的催生與支持者的角色。雖說女歌星、左膠環保激進少女與AV女優蹭的很開心,在推特上強調自己與印度農民站在一起(stand with Indian farmers),彷彿只要與執政當局作對就是件很潮很帥很政治正確的行為。但稍有常識的人也看得出來,整件事根本是地主階級於暗中所推動。

首先,一般小農民會有拖拉機嗎?既然86.2%的印度農戶的耕作面積小於1公頃,這些農戶根本無力也不需要購置拖拉機。以印度農村的階級分布型態來判斷,拖拉機絕對集中於地主階級手中。因此,倘若地主階級並未暗中支持,1月26日時怎麼可能會突然冒出1.2萬台拖拉機開進新德里?一般農民會有錢幫拖拉機和卡車加油嗎?其次,每年10月到隔年3月是印度天氣最穩定的時候,通常11月份時稻作也開始進行播種的工作。換句話說,此時正是農村需要大量勞動力工作的季節。如果你是地主,你會在這時候允許佃農閒閒沒事跑進城參與示威抗議活動,放下農活完全不管嗎?最後,多數印度農民的生活水準都處於貧窮線的邊緣。若要他們三個月都不幹正經事,毫無收入,當個全職的街頭示威抗議專業戶,他們的生活可能就立即瀕臨死亡邊緣了。倘若背後沒有穩定的支持力量,示威抗議不可能延燒到今天。簡單來說,馬克思曾說,農民如同一袋馬鈴薯,這句話的意思是比喻農民如同一盤散沙,難以團結。但印度農民因為莫迪胡搞瞎搞,莫名其妙跟地主與商販結為一體了。再經過地主階級的催化與資助,這袋馬鈴薯突然就變成一顆超級大榴槤,把莫迪執政當局刺的苦不堪言。

2021年1月26日,印度農民不但讓當日的國慶遊行徹底黯然失色,農民更於國慶慶典結束後直接殺出新德里,攻佔了深具政治圖騰象徵意涵的「紅堡」。如今經過農民的連月抗爭,印度當局仍不肯退讓,僅答應這三項法案可延緩於18個月後再實施,不可能撤銷或廢止。但印度農民卻不買單,堅持政府立即廢止這三項法案。此時莫迪又開始打迷糊戰,開始指稱此波抗爭是分離主義者的陰謀。與此同時,印度政府又再度炒作中印邊境衝突議題。

印度農民與政府的衝突究竟會如何演變,誰也說不準。莫迪很奇葩,整個印度也很奇葩,未來說不定又會出現讓人既驚喜又意外的結局。但我們還是得回來討論最根本的問題;Mandis體系到底該不該廢止?鬼王的答案是100%的肯定。此種只會讓農村地主與商販共謀互利的制度,本來就該廢除。但任何政策與制度的變革,都要有穩健的配套措施。莫迪的搞法到頭來反而讓印度農民全體共同罹患斯德哥爾摩症候群,成為地主階級的幫兇與打手。當瑞典環保少女義憤填膺地宣稱與印度農民站在一起時,印度農村的地主們說不定還正看著寶萊塢的歌舞片邊訕笑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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