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林濁水觀點》意外的2.0:國家危機.蔡英文聲望與憲政 (—)兩個危機下的蔡英文

台灣執政圑隊能在短短一年多時間脫困並不是只靠在危機中撿到槍而己,靠的還有台灣和團隊本身過去既有的,以及在過去本來不具備,但是在很短時間內自我進階到2.0水準的主觀條件。這些有利的主觀條件如果此後能進一步鞏固,那麼為台灣開展出台灣憲政2.0的新軌,是再合理不過的結局;但是,如果主觀條件只是偶然的演出,以致於不能全組鞏固,那麼目前的突破可能將不幸地淪為只是一現的美麗曇花。

林濁水

毫無意外的,總統超前部署地宣布520蘇貞昌續任閣揆,並且強調未來四年將和蘇貞昌一起為國家打拚。就憲政精神和憲政慣例來說,總統這樣做是意外:

首先,憲政史上從沒發生過內閣還沒有宣布總辭,總統就率先宣布任命閣揆的紀錄;其次,憲法明文規範行政院向立法院負責,所以也不曾發生過總統許諾院長任期的事;只是對絕大多數民眾來說,蘇貞昌繼續當4年閣揆卻是期待而一點也不意外的事,如今閣揆和總統民眾滿意度雙雙達到7成上下,正是民眾這一個期待的基礎。

無論如何,意外的事還多多。

總統超前部署地宣布520蘇貞昌續任閣揆,並且強調未來四年將和蘇貞昌一起為國家打拚。(圖:本報資料照)

2000年以來,陳、馬兩位總統有這一整套的慣例:總統當到連任就職關口,民望齊奔10%,而且就再不回頭;在這同時,閣揆聲望也一齊低迷;還因為聲望低迷,閣揆就頻頻換,以致於16年12換,兩人一個任期平均耗用閣揆3位,和當今不論民主與否的所有國家相比,景況竟最悲涼。對照起來蔡總統雖然也一度淪於10%總統,在她總統第一任期內換閣揆3位也達到了和陳、馬兩位的平均值的3位,但是她聲望一旦掉破20%,本來眼看就要步上陳馬總統的後塵,不料她很快地聲望回升,而且還和閣揆一齊創造了台灣民主化以來並肩共臻7成滿意度的新紀錄,並擁有滿意度直達9成的閣員,這一切在一年前肯定沒有人會料想得到,而今只能大大意外。另外,總統預告蘇將任滿未來4年任期,這一點許諾如果成真,那麼蘇將在這位置上坐滿5年4個月,創造自1984年起算,38年以來閣揆任期最長的記錄1

真是意外、意外之外,還有意外,意外連連。

西歐6雙首長制國家和英、德日3內閣制國家總理任期長短比較比較表。(作者製表)

說明 :

1、若蘇任滿未來4年,加上2019年來的1年4個月,任期之長,超過法國第五共和所有的總理,西歐其他雙首長制國家雖任期多於5年半的不少,但相比之下,蘇仍然可以列在前段班。

2、英、德之例,說明過去所謂內閣制非常不穩定的說法完全站不住腳。

3、 意外雖然連連,但是眾多意外不會只是來自偶然,肯定有許許多多的主客觀條件支撑,一連串意外才一一浮現。那麼,那些主客觀條件是什麼?這是饒有興味的課題。

且先說總統閣揆雙雙脫困的客觀條件:

A、顧肚子還是顧佛祖?

選舉時,國民黨經常運用柯林頓「笨蛋,問題在經濟!」這句膾炙人口的口號將民進黨軍,問民進黨兩岸貿易,台灣對中出口佔總體出口40%,出超佔台灣總體出超,超過100%,如何面對這麼嚴酷的現實。後來就由「笨蛋,問題在經濟!」衍生出台灣到底「要顧肚子,還是要顧佛祖?」的口號來將民進黨軍:要顧肚子重視兩岸經貿,還是顧佛祖維護台灣主權優先?

這一個大哉問,多數民眾的態度到底怎樣?中研院社會所有個「中國效應研究小組」,從2013年開始,每年調查「經濟利益」和「國家安全」民眾認為那一個比較重要的調查,要回答國民黨的大哉問,這個調查正可以拿來參考。調查的第一個發現是,「笨蛋,問題在經濟!」的確是多數民眾常態的立場,從2013到2018年多數民眾都選擇經濟優先,其中2018年認為經濟重要的56%,認為主權重要的36%,落差最大,達到20%之多,這對主張台灣獨立立場的民進黨肯定非常不利,結果2018年選舉民進黨果然敗得一塌糊塗2

然而,調查又有第二個發現:民眾雖然認為經濟重要是常態,但是並不認為經濟重要是唯一真理,2019年3月民眾認為經濟重要的就重挫了26%,腰斬到剩下31%,相對的,認為主權重要的飛升了22%達到58%,雙方差距居然高到27%之多。這一個在2019年3月發現的戲劇性變化,很巧的預告了選舉訴求親中發大財的韓國瑜,在9個月後大敗特敗於既訴求反對九二共識、又聲援香港反送中的蔡英文的結局。

選舉過程中,固然民進黨對韓國瑜批評民進黨經濟搞不好,非常不以為然,還舉了一些數據加以反駁,但是從主計總處公布的一張歷年台灣GDP走勢圖,我們很清楚地看到在蔡英文當總統的幾年,台灣仍然走在已經持續了40年成長率下行的大勢中,在這樣的大情勢下,民眾不可能會認為蔡英文的辯解有說服力。

台灣歷年經濟成長率趨勢圖。(資料來源:主計總處)

另一方面,依據戴立安為美麗島電子報做的民調,我們可以看到2019年12月,也就是2020投票前夕,對台灣的經濟狀況有正向評價的民眾只有35.4%,負面評價的高達60.2%;2020年2月,選後的一個月,正向評價的仍然只有37.3%,負面評價的高達仍然高達57.9%。正負評價懸殊到這個程度,一方面可見蔡英文說服民眾經濟不錯完全沒有成功;另一方面,選舉結果卻由蔡以57.1%大贏韓的38.6%,可見在當時民眾面臨在主權和經濟都出現危機而兩者有相當高連動關係時,多數民眾在做抉擇時「笨蛋,問題在經濟!」這句話完全被丟在一旁。

由此可見,「笨蛋,問題在經濟!」這句話要有效,只會發生在承平時期,一旦主權出現危機時,就不是那麼一回事,那時,縱使民眾同時面對了經濟狀況嚴峻的處境,多數民眾不只不站在嗆聲「要顧肚子,還是要顧佛祖」替北京威脅台灣的那一方,反而還予以痛擊。

B、顧健康還是顧經濟

台灣社會在2019年面臨了「顧肚子/顧佛祖」的兩難,才一年,2020又面臨了「顧經濟/顧防疫」的兩難。

依據戴立安做的民調,今年2月民眾對經濟處境的正面評價持續偏低,3、4月疫情擴大,更重挫全球的經濟活動,民眾隨著進一步看壞經濟景況,正面評價從37%一路掉到25%;而負評價更從58%一路飈升到73%的驚人程度,正反之間居然呈現了3倍的落差。

另一方面,由於經歷過2003年人心惶惶的SARS事件,武漢瘟疫爆發消息一傳開,台灣社會危機意識強烈非常。於是經濟劇烈下行和健康受到嚴酷威脅兩個危機同時併發,這時到底要抗疫優先還是振興經濟優先?台灣又陷入要在兩種危機中做優先處理選擇的窘境。

2020年4月,戴立安調查的結果是民眾認要優先處理醫療和防疫的有65.2%%,認為優先處理經濟經濟和產業只有6.6%。民意既然防疫優先,台灣防疫績效又名列世界前茅,於是我們又看到一次,「笨蛋,問題在經濟!」這一個名言的失效。於是當民眾對經濟負評價從58%一路飈升到72%時,對總統的滿意度竟也從63%升級到70%。

民眾經濟正向向評價與總統滿意度對照圖。(依據:戴立安民調,美麗島電子報)

C、進入憲政2.0了嗎?

太多意外之後,卻還總是有意外,只是先前提到的意外都是正面的,在一連串的正面意外中,總統閣揆雙雙走出了不幸的「10%總統+超短命閣揆」的憲政軌跡;然而如今要提防的是負面的意外:政府居然為了紓困而手忙腳亂到難以置信的程度,造成的是社會駡聲連連—這是在預告如今總統閣揆超高的聲望終將曇花一現嗎?還是說這一場亂只是暫時的,台灣在擺脫「10%總統+超短命閣揆」困境後,終將進一步開展出憲政2.0的升級新軌?那一個才是台灣的未來?真是意義無比重大的歷史課題。

無論如何,危機雖提供了政府團體聲望一再竄升的外在條件,但是這樣條件的出現並不可能操之在我;幸好,台灣執政圑隊能在短短一年多時間脫困並不是只靠在危機中撿到槍而己,靠的還有台灣和團隊本身過去既有的,以及在過去本來不具備,但是在很短時間內自我進階到2.0水準的主觀條件。這些有利的主觀條件如果此後能進一步鞏固,那麼為台灣開展出台灣憲政2.0的新軌是再合理不過的結局;但是,如果主觀條件只是偶然的演出,以致於不能全組鞏固,那麼目前的突破可能將不幸地淪為只是一現的美麗曇花。

註:

1. 台灣1948年以來閣揆任期超過5年的還有陳誠、蔣經國、孫運璿3位,都在兩蔣總統時代。

2. 在民進黨獲勝的2014年、2016年這落差掉到剩下不到10%,甚至只有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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