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魔幻拉美》愛與群魔

魔幻寫實大師喜歡寫孤寂、談死亡、說愛情,他亦善於鋪陳愛情和疫病的情節。愛情在疫病的威脅下更加可貴,更能在死亡中昇華為永恆;疫病儼然看不見的敵人,彷彿群魔作祟,讓人心浮動,進而獵巫。

陳小雀

疫病儼然看不見的敵人,彷彿群魔作祟,讓人心浮動,進而獵巫。

以疫病橫行為題材的電影堪稱票房的保證。在文學創作方面,疫病一直是重要題材,除了描寫疫病之外,亦探索人物面對疫病的心理層面,甚至出現獵巫情節。若要列出世界十大有關疫病的文學作品,不僅愛倫.坡(Edgar Allan Poe,1809-1849)的《紅死病的面具》(The Masque of the Red Death)、傑克.倫敦(Jack London,1876-1916)的《血色瘟疫》(The Scarlet Plague)、卡繆(Albert Camus,1913-1960)的《瘟疫》(La Peste)皆榜上有名,賈西亞.馬奎斯(Gabriel García Márquez,1927-2014)的《愛在瘟疫蔓延時》(El amor en los tiempos del cólera)光看書名,一定也名列其中。

其實,在賈西亞.馬奎斯的小說作品裡,不乏與疫病相關的書寫。我們就來談談這位諾貝爾文學桂冠如何書寫疫病,尤其發生在哥倫比亞古城卡塔赫納(Cartagena de Indias)的疫病。

卡塔赫納位於哥倫比亞西北部,建於1533年,為一座瀕臨加勒比海的港埠城市。在殖民時期,卡塔赫納是西班牙帝國在南美洲的樞紐,一艘艘滿載珍寶的西班牙帆船,曾帶給這個港埠繁榮景象,因而引起海盜覬覦並多次遭洗劫蹂躪。

在賈西亞.馬奎斯的小說作品裡,不乏與疫病相關的書寫。(https://www.theparisreview.org/)

卡塔赫納應該是賈西亞.馬奎斯最愛的城市之一,他於1948年首次造訪後,即戀上這座風光旖旎的海岸城市,卻同時厭惡古城菁英階級的頑固排外心態。如此複雜的情結,在他摘下諾貝爾文學獎桂冠之後,便經常駐足卡塔赫納,讓他一再以卡塔赫納為小說的故事場景,相繼寫出《愛在瘟疫蔓延時》、《關於愛及其他的惡魔》(Del amor y otros demonios,1994),甚至在卡塔赫納大興土木,炫耀式地建造豪華別墅,更在此完成自傳《活著細說人生》(Vivir para contarla,2002),最後連他自己的骨灰也長眠於此。

《愛在瘟疫蔓延時》、《關於愛及其他的惡魔》皆以愛情和疫病為題材,一本談的是霍亂,另一本說的是狂犬病。

《關於愛及其他的惡魔》座落在十八世紀的迷信年代。小說一開卷,即聚焦於海灘上那一具具染病的黑奴死屍,藉頹廢腐敗氛圍凸顯狂犬病肆虐的景象。狂犬病由狂犬病病毒所引起,病毒潛藏在狗的唾液中,造成狗瘋狂而咬人,藉此傳染給人。貓、狼、狐等溫體動物也傳播狂犬病。狂犬病潛伏期平均一至三個月,也有較長的潛伏期,但案例罕見。一旦發病,會造成急性病毒性腦脊髓炎,出現發燒、發冷、頭痛、喉嚨痛、興奮、抽搐、幻覺等症狀,患者若未及時接受治療,死亡率幾乎百分之百。

《關於愛及其他的惡魔》從死亡開始,最後也以死亡畫下句點。(圖:電影《馬奎斯之愛與群魔》劇照)

《關於愛及其他的惡魔》描寫一個孤寂女孩的遭遇。一天,在黑白混血女奴的陪伴下,女孩走入卡塔赫納吵雜的奴隸市場,無意間遭一隻帶有狂犬病病毒的狗兒咬傷腳踝,雖然幾乎察覺不出傷口,但女孩出現了發燒、抽搐之類的症狀。女孩的侯爵父親以為狂犬病係由惡魔所引起,擔心她發病身亡,於是求助於主教。女孩雖出身貴族,從小卻缺乏父母的關愛,由奴隸所帶大,因而學會剛果(Congo)、曼丁哥(Mandingo)、約魯巴(Yoruba)三種非洲語言及宗教信仰,然而,這些對父母及外人而言,簡直是怪異行為。不知是約魯巴信仰被當成狂犬病症狀?抑或狂犬病症狀宛如約魯巴儀式一般?可憐的女孩竟被當成惡魔附身,被送進聖塔克拉拉修道院(Convento de Santa Clara),進行驅魔治療,從此再也見不到聖塔克拉拉修道院之外的世界。

《關於愛及其他的惡魔》描寫一個孤寂女孩的遭遇。(圖:網路)

一名神父銜命為女孩驅魔,神父對這個身形較實際年齡瘦小的女孩起了惻隱之心,並愛上她,於是悄悄在暗夜潛入幽禁女孩的斗室內,為她朗誦西班牙作家加爾西拉索・德・拉・維加(Garcilaso de la Vega,1501- 1536)的詩句,與她相擁而眠。女孩彷彿藉著詩句神遊人間,幻想與神父過著平凡夫妻的生活。賈西亞.馬奎斯藉加爾西拉索・德・拉・維加的詩句,暗喻神父與女孩正如義大利詩人佩脫拉克(Francesco Petrarca,1304-1374)與蘿拉(Laura),兩人的愛情沒開花結果,佩脫拉克只能藉詩句傳誦她的完美無瑕。

神父為了證明女孩沒被惡魔附身,反而令自己受到懲罰,被禁閉在痲瘋病院當醫務員。女孩終究被迫進行殘暴的驅魔儀式,她的長髮被剪下,由於再也沒見到神父,她便開始絕食,在第六場驅魔儀式之前死去。女孩並非死於狂犬病,而是死於獵巫式的對待。彷彿控訴教會,女孩那被剃光的頭,竟然在她死去後重新長出頭髮,女孩的棺木在兩百多年後被打開,頭髮長了二十公尺又十一公分。

《關於愛及其他的惡魔》從死亡開始,最後也以死亡畫下句點。愛是男女之間的情愛,是主僕之間的敬愛,是友人之間的關愛;魔是病態的個人,是偏執的制度,是崩壞的社會。其實,魔是狂犬病,病毒能致命,而獵巫行為是幫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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