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政治的日常》「平成歐吉桑」小淵惠三

和前首相大平正芳很像,小淵有著「鈍牛」的稱呼。他不是什麼絕頂聰明的人,但要比認真、比膽識、比努力,也很難有人能和他匹敵。

李拓梓

續上篇

橋本龍太郎下台後,自民黨總裁的位子,由三位實力派戰將外相:小淵惠三、前官房長官梶山靜六,和厚相小泉純一郎出陣挑戰。頗具人氣的政治明星田中真紀子(田中角榮的女兒)有一段絕妙評論,她說陸軍士官學校畢業的梶山靜六是「軍人」、留著奇異長髮的小泉純一郎是「變人」、而最不起眼的小淵惠三是「凡人」。歷經一番廝殺,領導最大派系「橋本派」的小淵得勝,出馬組閣。

小淵惠三確實是個平凡人,他常自稱是「大樓谷間的拉麵屋」。從政伊始,他所在的群馬選區有中曾根康弘、福田赳夫兩位前首相強將,也有社會黨的明星山口鶴男,多方夾殺之中,小淵曾經以全國最低票當選。他不是什麼明星,雖然是政二代,但父親小淵光平只當過兩屆眾議員,而且不是連任,在星光雲集的政二代當中,小淵並不出色。他當了兩年首相,但人們對他最深的印象,卻是竹下登總理任內,擔任官房長官的他,拿著「平成」兩個字,向大家宣佈新年號的那位歐吉桑。

和前首相大平正芳很像,小淵有著「鈍牛」的稱呼。他不是什麼絕頂聰明的人,但要比認真、比膽識、比努力,也很難有人能和他匹敵。小淵喜歡太宰治,也喜歡司馬遼太郎,大學重考,好不容易唸了早稻田,但就學期間為了闖蕩世界,曾經休學到美國流浪見識。不知道透過什麼樣的管道,曾和當時正紅的法務部長羅勃甘迺迪(甘迺迪總統的弟弟)會面,被認為頗有膽識。不過最值得一提的,是放浪期間,小淵寫了三百七十封情書給愛人千鶴子,最後終於抱得美人歸。

小淵當了兩年首相,但人們對他最深的印象,卻是竹下登總理任內,擔任官房長官的他,拿著「平成」兩個字,向大家宣佈新年號的那位歐吉桑。(AP)

因為父親即逝,小淵二十六歲就被送上選戰舞台,幸運當選國會議員。和他同期的是鋒芒畢露的橋本龍太郎,但是後來竹下派的「七奉行」當中,「凡人」小淵也得到和明星橋本同樣的地位,甚至他還比橋本更早領導過派系。小淵一直是自民黨內的主流派,父親的喪禮由佐藤榮作出錢出力,想當然爾他是佐藤派。佐藤派後來變成田中派、竹下派、橋本派,小淵一路都沒有離開。

同鄉的福田赳夫挑戰總裁職務時,小淵受命於佐藤榮作,支持新瀉出身的田中角榮,和福田結下冤仇;長年的競爭,也讓實力派的同鄉中曾根康弘對他頗有微詞,後來還批評他是「真空總理」。但這些波折都沒有讓小淵屈服,他依然堅守著恩人佐藤的旗幟。竹下派七奉行夥伴小澤一郎造反時,小淵被主流派擁立領導派系,和小澤、羽田對抗,當年的夥伴就此分手。

小淵的堅持並非沒有回報,就在自民黨失去政權,小淵連群馬選區都異議四起,被認為政治生命即將結束的時候,橋本龍太郎邀請小淵入閣擔任外相。小淵以認真努力回報「同期之櫻」橋本,得到競爭對手包括社會黨的土井多賀子、先驅新黨的菅直人等人的高度評價。這位認真努力的歐吉桑,最後也是在主流派系的支持下當選總裁,接任總理大臣職務。

這位其貌不揚,卻吃苦耐勞的「平成歐吉桑」當上首相,也做了不少事情。他找來評論家楐屋太一出任經濟企劃廳長官,前首相宮澤喜一重作馮婦擔任藏相,一時讓人感到新意。當獨自執政的自民黨再次陷入民意低谷,他找來長年的政敵小澤一郎的自由黨,再加上地方實力堅強的公明黨,組成自自公連立政權。

小淵內閣。(朝日新聞)

小淵很清楚當前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帶領日本從亞洲金融風暴中復甦。和大家熟知的日本政府很像,小淵的作法就是設置「經濟戰略會議」,會議中做了許多決策,試圖領導經濟振興。他說自己是樂觀主義者,他認真努力,在小淵政府的領導下,日本擴大公共建設、刺激消費,帶來了短期的復甦。

只是小淵很清楚,擴大債務的作法一時可以刺激市場,但也會讓國家背上巨額債務。尤其是在執政盟友公明黨和自由黨推波助瀾下提出的「地域振興券」,不僅效果不佳,還讓國家背上巨額債務,民意反應也不好,讓小淵十分煩惱。此外,除了經濟復甦,小淵也很清楚當務之急,是重建政治信任。他知道自民黨還能執政,只是因為在野黨表現實在太糟,人民沒什麼選擇,才投自民黨。

除了經濟之外,小淵也致力於日本走向「正常國家」的努力,國旗國歌立法、確立美日安保的方針、海外自衛隊派遣的行動,都證明了小淵默默努力,想要讓日本在後冷戰時期,扮演更重要亞太區域角色的意志。據說小淵曾經為了訪問中國的交涉過程中,外務省官僚過於遷就中國的「謝罪外交」立場而拍桌罵人,最後他和江澤民見面,什麼文件也沒簽。對美國想走出自己的路,對中國有不屈服的堅持,日本做為「美中間低谷的拉麵屋」,這樣的角色,也因此得到外界的好評。

對美國想走出自己的路,對中國有不屈服的堅持,日本做為「美中間低谷的拉麵屋」的角色,得到外界的好評。(圖:維基百科)

面對內憂外患,每日煩惱到睡不著覺的小淵惠三,雖然透過自自公連立政權,暫時穩住了執政的優勢,但多年的夥伴和競爭對手小澤一郎也不是省油的燈。面對民眾對政治的冷感,相當活躍的小澤提出了選舉合作,以及解散自民黨、自由黨,重組新政黨的提案。保守穩健的小淵不接受這個提案,小澤隨即宣布自由黨將退出執政聯盟,解散自由黨,和在野政黨重組民主黨。自民黨雖然還是多數,但面對即將來臨的大選挑戰,政權維繫似乎岌岌可危。

小淵是謹小慎微之人,為了經濟復甦和重建信任,他經常失眠。此番小澤的霹靂手段,讓小淵煩惱不已。他在小澤退出執政聯盟的次日居然就因為腦梗塞病倒,住進醫院,首相職務由青木幹雄代理。青木找來當時派系的主要人物龜井靜香、野中廣務、井上正邦和森喜朗協調。

在最小變動的狀況下,森喜朗被推為自民黨新總裁並接任總理。這次的密室協商,引來媒體嚴厲的撻伐,也成為後來木村拓哉主演的日劇《CHANGE》當中所影射的一段情節。小淵本人,則在臥病三個月後撒手人寰,群馬縣的地盤交棒給次女小淵優子。平成歐吉桑還有一個綽號,叫做「冷披薩」。餡料豐富,但無法引人食慾,因此當大家回憶起這位憂國憂民到過勞死的前首相,浮現的畫面,卻始終是那位拿著「平成」年號的官房長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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