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宇／國立中山大學中國與亞太區域研究所博士後研究員

緬甸於今（2018）年11月3日舉行全國民主聯盟（National League for Democracy，以下簡稱「全民盟」）新政府上任後的第二次議會補選，此次空缺議席共有13席，係因部分議員被委任政府內閣職務或逝世而產生，包括：聯邦議會上院—民族院（Amyotha Hluttaw）1席、聯邦議會下院—人民院（Pyithu Hluttaw）4席，以及省邦議會（State and Regional Hluttaws）8席。許多分析家在選前指出，雖然本次補選無法改變各政黨在議會的權力格局，但相較於2017年4月1日的第一次補選，今年補選對翁山蘇姬與全民盟執政滿意度的檢驗，更具指標性意義。

請繼續往下閱讀...

選舉結果出爐，全民盟拿下應選13席中的7席，代表軍方的聯邦鞏固與發展黨（Union Solidarity and Development Party，以下簡稱「鞏發黨」）拿到3席，其他3席則分別由二個少數民族政黨，撣族民主聯盟（Shan Nationalities League for Democracy）與欽族民主聯盟（Chin League for Democracy），以及無黨籍人士贏得。

乍看之下，全民盟於此次補選斬獲過半席次，成績甚至較2017年更加進步（全民盟當年贏得19個出缺議席中的9個席位），但全民盟發言人—苗紐（Myo Nyunt）卻認為選舉結果差強人意，而許多觀察家更直截地表示人民對翁山蘇姬不信任的警鐘已經響起，全民盟面對2020年大選前途堪慮。為何出現這樣的評論？我們可以從當選席位分佈、權力移轉和投票意願等三個面向看出端倪。

緬甸新政府上任後的第二次議會補選結果，全民盟斬獲過半席次，但許多觀察家直截地表示人民對翁山蘇姬不信任的警鐘已經響起，全民盟面對2020年大選前途堪慮。（EPA）

少數民族的背離

首先，全民盟獲勝的席次大多集中在曼德勒（Mandalay）、勃固（Bago）、馬圭（Ｍagway）等緬族佛教徒佔多數的中部城市；而在失利的6個選區中，即有4個位於少數民族各邦，包括：克欽邦、撣邦、欽邦，以及若開邦，代表全民盟正逐漸喪失少數民族的支持。筆者曾於今年4月前往克欽邦首府—密支那（Myitkyina），訪問當地克欽族人對於全民盟執政的看法，他表示：

「2015年大選前，各少數民族幾乎清一色支持翁山蘇姬，希望她能帶來改變。但二年過去了，軍方對待少數民族的強硬手段並未改變，少數民族各邦惡劣的生活狀態亦未有起色。換言之，緬甸的轉變僅限於形式上，即政府產生的方式從非民選到直接民選，但軍人專權的程度似乎沒有減少，人民生活品質更未見提升。於此情況下，許多少數民族決定下屆選舉不再支持全民盟，因為新政府已經證明了自己的無能。」

值得注意的是，少數民族並非以消極不投票之方式面對2020大選，而是各個小黨尋求合併的機會，希望以團結氣勢吸引人民，轉而支持代表在地利益的政黨。例如：欽族全國民主黨（the Chin National Democratic Party）、欽族進步黨（the Chin Progressive Party）、欽族民主聯盟（the Chin League for Democracy）等三個欽邦在地的政黨，已確定合併為「欽族全國民主聯盟」（Chin National League for Democracy）；克倫民主黨（the Karen Democratic Party）、克倫邦民主與發展黨（the Karen State Democracy and Development Party）、克倫國家民主黨（the Karen National Democratic Party）、攀龍王子民主黨（the Phalon-Sawaw Democratic Party），也合併為「克倫全國民主黨」（Karen National Democratic Party）；另外，克欽民主黨（the Kachin Democratic Party）、克欽邦民主黨（the Kachin State Democracy Party）、克欽全國代表大會（the Kachin National Congress），以及克欽邦聯合民主黨（the Union and Democracy Party of Kachin State），也已協商合併為「克欽黨」（Kachin State Party）。

上述舉措，皆是各少數民族為角逐2020年議會席次所做的努力，而背後主要的催化劑即為他們對全民盟執政的不滿。

全民盟獲勝的席次大多集中在曼德勒、勃固、馬圭等中部城市；而在失利的6個選區中，即有4個位於少數民族各邦，包括：克欽邦、撣邦、欽邦，以及若開邦，代表全民盟正逐漸喪失少數民族的支持。（EPA）

鞏發黨的逆襲

再者，全民盟失利的6個選區中，有4個原本屬於全民盟黨籍議員，分別是實皆省（Sagaing）的塔穆區（Tamu）、仰光省的港口區（Seikkan）、克欽邦的密支那，以及欽邦的巴杜比（Matupi），而前面3個選區在此次補選中都被議會第二大黨、具有濃厚軍方色彩的鞏發黨拿下，這對全民盟無疑是一大警訊。翁山蘇姬於2015年挾其龐大的個人魅力，帶領全民盟贏得議會多數席次，使該黨躍升成為緬甸第一大黨，當年鞏發黨於上、下議院僅各獲得12席與30席的慘澹成績。然而，三年過去，緬甸基礎建設依然百廢待舉，政策規章仍舊渾沌不明，加以內戰頻繁導致局勢動盪不安，讓有意前往當地的投資者為之卻步。而人民也從中看清全民盟當政的能耐，因此有部分民眾轉而將期待放在鞏發黨身上，若鞏發黨能藉此機會證明自己的能力（特別是經濟與國家安全議題）優於全民盟，帶給人民足夠的安定感，預料將能趁全民盟的弱勢而起，在2020年大選取得佳績。

在經濟議題上，鞏發黨明顯看見全民盟就任後的束手無策，便利用此次補選的機會，在各選區內以低於市價百分之十的價格向民眾販售大米和食用油，希望吸引更多選票，此舉看來已然奏效。另外，在國安議題上，少數民族叛亂活動持續不斷，以及羅興亞議題懸而未決，都讓許多緬甸人民失去耐心，寄望政府或軍方以更強硬的手段捍衛國家領土主權的完整。以今年10月14日緬甸人民在仰光街頭發起的遊行活動為例，其主旨是反對國際社會干預緬甸國家事務，支持軍方對羅興亞議題的處理方式。許多民眾與僧侶高舉國防軍總司令—敏昂萊（Min Aung Hlaing）的肖像表示支持，有緬甸賓拉登之稱的佛教僧侶—阿欣.威拉度（Ashin Wirathu）也現身發言力挺軍方，而現場更出現「要永遠與軍方站在一起（Need to Stand with Tatmadaw Forever and Ever）」的標語。

今年10月14日緬甸人民在仰光街頭發起的遊行活動，主旨是反對國際社會干預緬甸國家事務，支持軍方對羅興亞議題的處理方式。許多民眾與僧侶高舉國防軍總司令—敏昂萊的肖像表示支持。（AP）

當時我訪問居住在仰光的友人，對此次遊行的看法，他表示：「近來國際社會針對羅興亞議題的施壓力道頗重，人民就算再怎麼厭惡軍方過去的專制獨裁，但總認為羅興亞議題屬於緬甸國家事務，不容國際置喙，再加上又牽扯到民族與宗教的問題，使得部分人民選擇站在軍方這一邊」。由前述可知，緬甸內外交迫的窘境，使執政未滿三年的全民盟蠟燭多頭燒，但人民是現實且健忘的，若無法在短期內看到施政的成效，反而會懷念起過去的軍人政府，畢竟軍方曾不只一次公開表示，緬甸能邁向改革開放完全是他們的功勞。

投票意願低落

不可否認的，相較於五年一次的議會大選，緬甸人民對期中補選的關心程度肯定較低。以2017年的補選為例，在人口密集的仰光地區，德貢繆迪瑟甘（Dagon Myothit Seikkan）選區僅有29.23%的投票率，另一個選區萊達雅（Hlaing Tharyar Township）的投票率，更是低到只有12.26%。而今年的補選也不例外，在13個選區中，只有5個選區的投票率超過50%，其餘8個選區都介於30%-40%之間。雖然這樣的情況，可能與各參選政黨、緬甸聯合選舉委員會（Union Election Commission, UEC），以及市民社會組織的投入和宣傳程度有關，但投票率不佳間接導致全民盟選情低迷也是不爭的事實。有分析家即表示，雖然全民盟的支持者還是很多，但他們正在流失，若選民對選舉的態度持續冷漠，勢必衝擊全民盟2020年的選情。相較之下，鞏發黨因為獲得選民堅定不移的支持，才能在此次補選中成功逆襲原本由全民盟獲勝的選區。

女神光環終將褪色

2015年大選，緬甸人民以選票表達對長期軍事威權的不滿，讓翁山蘇姬率領的全民盟獲得壓倒性勝利，代表軍方的鞏發黨彷彿已被人民打入冷宮，很難再有翻身的機會。豈料三年過去，國家仍是一片混亂，人民看不到改革帶來的希望，全民盟執政能力備受質疑，翁山蘇姬遭受許多責難亦無可推諉，民望一落千丈。從今年的補選結果可以看見，全民盟失去許多公務人員與少數民族的支持，導致成績不如預期，發言人苗紐也表示：「這次結果是一大教訓，到2020年大選前，我們要努力的地方還很多，需要為每一個選區構想策略」。

筆者認為，此次補選的失利對全民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起碼可以幫助該黨回歸政策面的務實思考，例如：現行新稅制有何缺失？警眷與公務人員的訴求為何？少數民族對和平進程的推動有何不滿？在剩下不到二年的時間，端出政策牛肉吸引選民回流，畢竟翁山蘇姬的光環已逐漸褪色，無法再以個人魅力支撐乏善可陳的全民盟。

參考資料：

EI EI TOE LWIN, “By-elections: a wakeup call for the NLD,” Myanmar Times, November 5, 2018. 

NAN LWIN, “Ethnic Political Parties Merge to Seek Stronger Representation in 2020 Election,” The Irrawaddy, September 11, 2018.

“2017 By-Elections: The Wrap-Up” THE IRRAWADDY, April 3, 2017。

The News Lens 關鍵評論，「一連串爭議衝擊緬甸補選 翁山蘇姬執政黨13席輸了6席」，2018年11月5日，。

雙曉，「翁山蘇姬光環不在：緬甸期中補選不如預期˙執政黨全民盟警鐘響起了嗎？」，The News Lens 關鍵評論，2018年11月12日。

不用抽 不用搶 現在用APP看新聞 保證天天中獎　 點我下載APP　 按我看活動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