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政治的日常》政治的所在:最有社區意識的「谷根千」

谷根千的昭和風情,和社區意識的發展有關。大約在1980年代,因為一群自稱為「町兒」的地方媽媽們的努力,透過辦雜誌、社區經營,讓谷根千被連結了起來,成為社區公共參與的代名詞。

李拓梓

這幾年,城市漫遊、下町風情,經常是暢銷書或者旅遊行程的賣點。在東京漫遊的行程當中,谷根千算是深度旅遊者必推的景點。谷中、根津和千駄木是各有風情的所在,在步行漫遊當中,略能夠從社區日常的風景當中,體會其中微妙差異。

雖然很多人稱呼谷根千是東京少見仍然有江戶下町風情的所在。不過,這個區域在江戶時代,其實並不是下町。

谷中是當時的寺町、根津是江戶早期的風化區,而千駄木則是武士階級居住的所在。這和一般認為是下町的上野、淺草、神田一帶其實是完全不同的區域。與其說這裡是江戶風,其實這裡充滿的,應該是濃濃住宅風情的昭和味道。

此地的昭和風情,其實和社區意識的發展有關。事實上,今日被簡稱為「谷根千」的三個地方,雖然是相近的生活圈,不過根本就分屬於兩個不同的行政區。離上野、日暮里比較近的谷中是台東區,離東京大學所在的本鄉比較近的根津和千駄木則是文京區。二三十年前,沒有人會把「谷根千」連在一起,但大約在1980年代,因為一群自稱為「町兒」的地方媽媽們的努力,透過辦雜誌、社區經營,讓谷根千被連結了起來,成為社區公共參與的代名詞。

今日被簡稱為「谷根千」的三個地方,雖然是相近的生活圈,不過分屬於兩個不同的行政區。(http://tokyoandaroundtokyo.com)

谷根千地圖。(http://www.ecute.jp/)

這三位地方媽媽是森檀、仰木寬美和山崎範子。他們都住在千駄木,是日本社會當中典型因為結婚生子而離開職場的婦女。由於照顧生活跟社會、職場顯得脫節,三人不甘於人生就此被埋沒,於是提議要一起來興辦一本社區雜誌,讓這裡的人們更認識地方,而且,要讓人願意花錢買。在家人的支持下,他們一人出了五萬元,開始了這個辦雜誌的艱鉅任務。

第一期的雜誌以當時谷中的「菊花祭」為主題。說是祭典,其實也是這三位地方媽媽參與規劃,而出現寺廟之外,加入社區、町眾參與的社區活動。他們找了當地的店家、廟宇,把過去只是販售菊花的活動,加入了像是園遊會一般的食物、美酒的在地小攤,再加上海報和雜誌的內容,對祭典的來由做了詳盡的介紹。乘著祭典之勢,第一期「谷中、根津、千駄木」雜誌,就賣出了七百本,讓三位媽媽士氣大振。

但祭典並不是天天有,第二期的雜誌販售,就更要傷腦筋來規劃。這三位媽媽於是開始投入了社區營造的工作,無論是活動、文史調查,都看得到他們背著孩子,四處走動的身影。因為住家附近的浴場非常多,第二期的古根千雜誌,便以社區的浴場介紹為主題,並且加上社區人物的訪問,讓受訪者也因為登上刊物,而有一種與有榮焉的榮譽感。

偶而當然也會遇到冷漠地拒絕,但其實想要講故事的地方耆老是很多的。看過森鷗外或夏目漱石的老人家,對地方瞭若指掌的澡堂老闆,給了三位地方媽媽莫大的鼓舞,也讓他們透過雜誌的編輯,跟社區連結,真正進入到地方的脈絡裡。當然,「谷根千」也因為她們的努力,而漸漸成為社區人們喜愛的地方雜誌,並且辦出口碑,得到不少出版獎項,平均發行量大約可以到一萬冊,可以說是當時日本地方雜誌的頭牌。

隨著雜誌越來越出名,「谷根千」開始成為八、九零年代日本社區意識的代言人,當年曾經居住在此的藝術家、文學家,還有現在長眠於谷中墓園的時代風雲人物們,因為這些報導,成為了當地居民的驕傲。像是曾經居住於此的日本推理小說第一人江戶川亂步,現在還有一家以亂步為名的咖啡館以茲紀念。連著名的旅遊作家嵐山光三郎路經朝倉雕塑館時,提到的不是朝倉文夫本人,而是雕塑館的屋頂很有「亂步風」。

「谷根千」也因為三位地方媽媽的努力,而漸漸成為社區人們喜愛的地方雜誌,並且辦出口碑,得到不少出版獎項。(amazon)

當然,在地的老店,像是亂步咖啡附近的紙店「伊勢辰」至今仍然以保留古風而受到歡迎。或者以貓咪聚集為名的「谷中銀座」許多老店,也因為雜誌的報導而一躍成為名店。雜誌越辦越上手,三位地方媽媽的公共參與也越來越密切,公共參與也越來越深。1988年,這些媽媽們發現社區的許多百年老店,面臨都市更新的壓力。地產商找上門來,或者是金錢利誘,也有以暴力威脅,總之讓不少老店因此關門大吉,讓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社區意識大受威脅,好不容易保留下來的老屋記憶,也面臨拆遷。

在多次透過訴諸主流媒體卻無效的努力之後,「谷根千」雜誌的編輯們決定挺身力抗,用自己的雜誌跟地產商拼了。雖然還是有許多社區人士想要趁機會把房子更新,但也有許多具有公共意識的人們,想要保留老宅。有些透過遷移保留,移到台東區的「老街風俗資料館附設展示場」,也有朝倉雕塑館這樣捐贈給公所,由公家來保存的案例。在管理的磨合過程當中,官僚和當地居民的衝突仍然有,也引起了不少抱怨。但總歸社區裡有些老房子,因為谷根千編輯部的努力,而留了下來,雖然這是小蝦米對大鯨魚,但對於不公義挺身而出的勇氣,再一次凝聚了町眾、社區的人心,也讓「谷根千」的名號越來越響。

今天,雜誌已經因為網路崛起與時代的變遷而停辦了,但以過去雜誌為主體的「谷根千net」也因應出現,繼續為社區發展而努力。來自全世界的遊客因為這三位媽媽的努力,而認識了東京的谷根千區域,進而有機會漫步於這條充滿昭和風情的街道,站在夕見坂上,看著夕陽西下的東京,以及本來慵懶躺在一邊,一下子突然飛奔而過的貓咪,滿足地往日暮里車站走去,迎接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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