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漫遊藝術史》鬼影幢幢世紀末:以梅里葉作品看早期電影與視覺文化(上)

聽說過斷頭分身術、骷髏光影秀或是降靈會嗎?這些存在於十九世紀歐洲的獵奇闇黑娛樂節目,從視覺特效而言,都是鬼影;但從科學角度而言會是什麼 ? 對於日後電影發展又帶來什麼樣的影響?

漫遊藝術史

如果你能穿越時空,來到十九世紀巴黎的義大利人大道,你將發現自己正淹沒在一系列獵奇闇黑的娛樂節目中:斷頭分身術、骷髏光影秀、降靈會(西洋版觀落陰)。彼時,電影院這樣的空間還不存在,電影觀眾還未形成,但是觀「影」經驗已行之有年。是甚麼「影」呢?從視覺特效角度而言,是鬼影;從科學角度而言,是投影、光影。

電影的起源之一,來自對十八世紀屏幕實踐(screen practice) 如:幻燈秀(magic lantern)、魅影秀(phantasmagoria)的繼承;接著與十九世紀特效攝影、魔術劇場、奇幻童話劇(fairy plays)等共享部分視覺語彙,特別是電影在草創時期的技巧:溶接(dissolve)與多重曝光(multiple exposure),其實在此前已廣為流通於其他娛樂形式,從而積累成一種準電影的集體視覺經驗。

魅影秀。Étienne-Gaspard Robert’s Phantasmagoria.

如以早期默片巨匠喬治‧梅里葉(Georges Méliès)的作品為例,便能更好地探討十九世紀末電影肇生之際與當時視覺文化間的聚合關係。這層關係主要聚焦於魔術劇場、特效攝影、電影三者之間在形式與技術層面的過渡、實驗發展、挪移等異質共生的現象,兼談世紀末巴黎的都會空間與娛樂工業如何創造了一個眾聲喧嘩的視覺文化環境。在此脈絡下,電影首先是作為一種視覺實踐與文化形式,與鄰接的其他媒體有著界線模糊的游移關係,而非今日所認知具有獨立自治性的藝術形式。他的多數作品,首重奇觀的展示,敘事則為次要,這反映了電影在當時作為一種新興媒體的處境:穿插在眾多綜藝形式之中,在最短的時間內,提供最大的視覺驚艷。

前電影時期的一道靈光

普遍的說法是,喬治‧梅里葉是電影先驅,然而,他更像是前電影時期(pre-cinema era)之視覺文化的引魂人。其作品位在新舊媒體交融的折衝點,以十八世紀的魅影秀(phantasmagoria)與幻燈秀(magic lantern)為起點,這兩種以投影裝置為基礎的視覺形式,透過光影變化所創造出的鬼魅般影像,演變至十九世紀末的劇場,在梅里葉的鏡頭下轉生。他以固定的攝影機位置,搭配場面調度,經營一種畫板式(tableau)的展示美學(the aesthetic of display),打造出法式奇觀影片(cinema of attraction)的品牌光環。在二十世紀初的十年間,熱銷大西洋兩岸,直到格里菲斯與艾森斯坦,倚重鏡頭語言與剪輯張力,電影至此朝向閉鎖性、聚合式敘事發展(cinema of narrative integration),一路直奔而去。然而,歷史總是慈悲又殘酷。雖然梅里葉的作品一度被電影發展的浪潮拋棄在後,其對電影特效的啟蒙與貢獻,仍或隱或顯地持續至今。這一切得從1884年,一個來自巴黎的鞋業小開,如何在倫敦西區劇院流連忘返說起。

幻燈秀。Magic lantern show, 1881。

喬治‧梅里葉(Georges Méliès, 1861-1938)生於一個以經營鞋業致富的殷實家庭,在三兄弟中排行老么。父親一直希望兒子們能繼承家業,因此在1884年將梅里葉送到倫敦進修英文,為將來在當地開業鋪路。然而,富二代梅里葉無心事業,反而經常拜訪劇院群集的西區(West End),尤其是當時最負盛名的魔術劇場「埃及廳」(The Egyptian Hall),便成了他的啟蒙地。在此,他見識風靡英倫觀眾的表演劇目,以及劇院營運的市場潛力。回到巴黎後,他將本該繼承鞋業工廠的股份,讓渡給其他兄弟,換得一大筆現金買下劇院,同時身兼營運者、導演、布景師、台前表演的魔術師,這年,他才二十七歲。到了1895年十二月,他在巴黎大歌劇院旁一間咖啡廳的地下室裡,見識到了盧米埃兄弟的電影試映,萌生跟進之念,開始拍片之路。他畢生製作了五百部以上的影片,如今留存下來、經過修復整理,而還能映演或發行影碟的,約有兩百部。他的影片多數攝於室內,拍片地點位於巴黎近郊一間他所自建的片廠。這棟建物以玻璃與鋼鐵為主結構,外觀近乎透明,主要功能是吸納最多的自然光以利拍攝。根據梅里葉於1907年在Les Vues Cinématographique文中的自述,片場內部,仿造劇場結構組裝了一個舞台,設置地板活門、懸吊升降、活動景片等等機關裝置,舞台正前方的另一端,則架設攝影機。如此形成一種畫板式(tableau)的攝製空間,梅里葉得以在其中進行各種拍片技巧的實驗,成品可以在他自己的劇場映演,也出售給其他劇院、以供穿插在各種劇目中播放。

靈媒與機關:世紀末舞台的黑魔法

回到梅里葉的啟蒙時期,十九世紀中後期的倫敦西區,成為新興娛樂特區。都會空間的擴張與人口增加,促成中產階級劇場觀眾人數的成長。位於皮卡迪利圓環的埃及廳,堪稱當時觀看魔術表演的首選,不僅有常駐的魔術師持續創造新劇目,也邀請歐洲名家到此巡演。為了考證梅里葉在1884年可能觀賞過的劇目,我們可以從埃及廳當時刊登的報紙廣告一窺端倪。現藏大英圖書館的報紙資料庫中,可以找到十九世紀發行於倫敦的《晨間郵報》(The Morning Post),當中曾經刊登了以下這則廣告:「魔術師馬基連與庫克,埃及廳,皮卡迪利,呈現獨一無二、精采絕倫的娛樂。每日演出兩場,下午三點與晚間八點。票價從一到五先令不等。節目包括:讀心術、達凡波兄弟的降靈會、道寧夫人的降靈會,當中將呈現骷髏與其他驚奇創新。全套節目將為您提供倫敦最佳娛樂。」(1)同年,刊登於另一份報紙《標準報》(The Standard)的廣告介紹如下:「馬基連與庫克的夏季新節目,埃及廳,從頭到尾絕無冷場!每日下午三點開演,逢周二、四、六加開晚間八點場。節目包括:永生靈藥、音樂與腹語術、自動風琴、閃電素描、道寧夫人的降靈會。」(2)

1884年,埃及廳在《晨間郵報》刊登的廣告。

從這兩則廣告所揭示的節目內容,我們可以發現兩大主題:「超自然主義」與「機關裝置」。所謂降靈會的表演,其實也是基於機關裝置的安排、搭配投影,在舞台上呈現靈異現象,尤其骷顱影像,更可視為十八世紀魅影秀的遺緒。上述節目中的〈達凡波兄弟降靈會〉與〈閃電素描〉曾被梅里葉採用為影片題材,而骷顱更是經常出現在他的影片中。埃及廳的節目或許影響了梅里葉的靈感創作,但更有可能的是,這些節目除了在英倫造成轟動,也在歐陸廣為流通巡演,而成為梅里葉無可迴避的取材來源。因為在當時,一部影片的競爭對手並非其他影片,而是魔術、雜技、芭蕾等舞台表演,而梅里葉的策略正是沿用原本已被觀眾熟知的魔術劇目,匯入電影技巧加以更新,而再創驚奇。意即,同一主題的戲法(trick),在舞台上是透過機關轉換、演員走位來完成,到了電影版本,則透過攝影技巧與剪輯而成,可以說,從劇場到電影,這兩種媒體的更替,在梅里葉這一例上,首先是技術的更替,隨之牽動美學形式的轉換。我們再舉一例來說明。

梅里葉對埃及廳傳統的繼承,可從比較下列兩張海報得見。左邊是埃及廳一場斬首秀的宣傳海報,右邊是梅里葉於羅伯胡丹劇院所上演的類似節目。兩張海報的構圖近似,而主視覺都強調了手起刀落、身首異處的驚駭一幕。

左圖是埃及廳一場斬首秀的宣傳海報。右圖是梅里葉於羅伯胡丹劇院所上演的類似節目。

想知道斬首秀的戲法如何完成的嗎?敬請期待《鬼影幢幢世紀末:以梅里葉作品看早期電影與視覺文化》下篇,謎底即將揭曉。

(1) The Morning Post (London, England), Wednesday, January 02, 1884; pg. (1); Issue 34797. Source: 19th Century British Library Newspapers: Part II.

(2) The Standard (London, England), Saturday, August 23, 1884; pg. (1); Issue 18754. Source: 19th Century British Library Newspapers: Part II.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故事 漫遊藝術史 鬼影幢幢世紀末:以梅里葉作品看早期電影與視覺文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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