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兩岸與國際》 走在鋼索上的馬中關係能撐多久?

馬來西亞處於美中大國之間,深諳平衡策略。一方面很熱情地擁抱美國主導的跨太平洋經貿夥伴,另方面對中國獻殷勤。但東南亞區域安全情勢的轉變,也給馬中關係帶來了新的挑戰,尤其當中國填海造島後,與南海聲索國間的裂痕加深,馬來西亞想在平衡美中關係的鋼索上行走,還能長久嗎?

顏建發/健行科技大學企管系教授 

過去十年來,中國在東南亞國家裡,外交關係最好的,馬來西亞排進前三名,應無疑義。馬國早已成為中國很重要的夥伴。中國與馬國有港口聯盟,涵蓋10個中國港口(大連,上海,寧波,欽州,廣州,福州,廈門,深圳,海南,太倉)和6個馬國港口(巴生港,馬六甲,檳城,柔佛,關丹和民都魯)。

去(2015)年11月23日,歐巴馬才剛踏出馬國,馬國的國營企業「一馬發展公司」(1 Malaysia Development Berhad,1MDB)便宣布中國廣核集團將以23億美元,收購號稱1MDB旗下掌能源的埃德拉環球能源(Edra Global Energy Bhd)所有的資產。

1MDB是馬國的國營企業,負債累累。根據《華爾街日報》指稱,中國向1MDB伸出援手,為的是讓中國在馬國有更大的影響力,以便贏取一系列的基建項目,如隆新高鐵、中馬港口聯盟等。電力工藝(Powertek Investment Holdings)與瓜拉冷嶽發電廠(Kuala Langat Power Plant)之前由1MDB持有,現已歸屬中國廣核集團。

1MDB是馬國國營企業,負債累累。中國向1MDB伸出援手,為的是讓中國在馬國有更大的影響力,以便贏取一系列的基建項目。(REUTERS)

處於美中大國之間,馬國深諳平衡策略。過去幾年,馬國一方面很熱情地擁抱美國主導的跨太平洋經貿夥伴,另方面也對中國獻殷勤;2009年,中國成為馬國最大的貿易夥伴與最大的外資來源。首相納吉(Najib Razak)還曾頌揚馬國和中國特殊的歷史臍帶,而期望在2017年前與中國的貿易水準能到達三倍。他一直小心翼翼,深怕搞砸了馬中的經貿關係,因而打安全牌,奉行靜默外交。

中資進馬國來勢洶洶。柔佛州伊斯干達經濟特區成於2006年,旨在推動新馬兩國經濟合作,並由核心逐步輻射至邊陲,仿「香港-深圳」模式。2015年的前9個月中資的投資額仍低於日本、新加坡和美國,到了2015年底,竟成為最大的外資。中國人在此置產的數量遽增,2013-2015年暴增了477%。

馬中熱絡的經貿固為決策者所津津樂道,但「誰獲利」的質疑卻伴隨而來。去(2015)年2月26日民主行動黨的州議員黃書琪指出,依斯干達特區發展已導致馬來居民在房地產發展洪流中遭到邊緣化。經濟發展固然帶來一些就業機會與薪資提升,但是,薪水的漲幅永遠比不上房地產價格的飆升與生活費的通膨。中國人財富在馬國境內的劇增,而炫富的作為又少節制,也成為馬國人心照不宣的鬱結。

馬國首相納吉期望在2017年前,與中國的貿易水準能到達三倍。他一直小心翼翼,深怕搞砸了馬中的經貿關係,因而打安全牌,奉行靜默外交。(Bloomberg)

馬國境內華人與馬來人的族群矛盾甚深;1969年5月13日華人與馬來人間所謂的華巫流血衝突,一直未能彌合。馬國施行制度性的歧視,重巫抑華,卻未能壓低華人的經濟地位。過去二、三十年來,隨著中國經濟的成長,華人作為中介,經濟地位水漲船高,巫華的族群問題益發糾結、敏感與脆弱。

去(2015)年9月25日,中國駐馬大使黃惠康到吉隆玻茨廠街看望華僑、華人商家時,曾對媒體表示,「中國政府反對一切形式的恐怖主義,包括針對特定族裔或族群的恐怖和極端主義,以及破壞社會公共秩序和社會穩定的嚴重暴力事件。」由於黃惠康有意無意將當地早已生根數代的華人視為中華民族的一部分,這些話已引發干預內政與介入華巫敏感關係的指責。

馬國外交部也對中國干預馬來西亞內政表達不滿。然中國外交部發言人洪磊卻力挺說:「中國駐馬來西亞大使在中秋節慰問當地華僑、華人,是正常的作法。」其後馬方雖有意淡化處理,但馬國民間對中國的影響力卻有深刻的不安。

1969年5月13日,華人與馬來人間發生所謂的華巫流血衝突,華人與巫人間的矛盾一直未能彌合。馬國施行制度性的歧視,重巫抑華,卻未能壓低華人的經濟地位。(圖為五一三事件發生的吉隆坡街頭,星島日報)

東南亞區域安全情勢的轉變,也給馬中關係帶來了新的挑戰,尤其是隨著美國重返亞太戰略的發酵與成型以及中國與亞太周邊國摩擦的不斷增加。中國的填海造島產生的衝突具體化,已讓包括馬國在內的南海聲索國對於中國在南海的擴張行動,提高警戒,而原來馬中高層如膠似漆的好關係,也隨著島嶼的主權爭議在變質中。

(2016)年3月25日馬來西亞國家安全部部長沙希丹(Shahidan Kassim)一反靜默處理中國關係而高調公開有關前一天在巴丁宜阿里淺灘,大約100艘中國籍船隻侵犯馬國水域的消息。當天,洪磊在例行記者會上說,「不瞭解馬來西亞政府所稱的事件的細節;現在是南中國海的捕魚季節,每年的這個時候,中國漁船都會到相關水域進行正常的捕魚活動。」洪磊的護短,馬國政府自然是不悅的。3月31日馬國召見中國大使,對於近百艘中國漁船入侵位於南中國海的馬利西亞水域表示關切。

今年3月,馬來西亞國家安全部部長沙希丹一反靜默處理中國關係,高調公開有關前一天在巴丁宜阿里淺灘,大約100艘中國籍船隻侵犯馬國水域的消息。(New Straits Times Online)

事實上,馬國雖然也是南海聲索國,但一向對中國噤聲,不像越南與菲律賓的激進。馬國甚至不願意與東協其它聲索國綁太緊,以免得罪中國。馬國精英一味將注意力放在經濟成長而儘量避免掉入列強競爭的圈套。然而,漠視緊張的結果反導致馬國國家利益的受損。沙希丹一反過去馬國高層對中國南海行動三緘其口的作為,其實反應了很多民眾對於中國影響力日昇的反感情緒,甚至有文章用「厚顏無恥」(brazenness) 這個字眼來形容中國的作為。

冰凍山尺非一日之寒。事實上早在去(2015)年10月18日在第六屆香山論壇上,一向在南海爭議中保持謹慎態度的馬來西亞武裝部隊首長祖基菲里(Zulkifeli Mohd Zin)便罕見地表示,中國在南海爭議島礁填海造陸的行為是「不必要的挑釁」。據路透社引用一位馬國外交官的說法,馬國政府之所以有這種改變,與去年中國曾2次在馬國專屬經濟區曾母暗礁(James Shoal)舉行軍事演練有關。

主權像愛情,永遠難以和人分享。當中國填海造島後,其與南海聲索國間的裂痕便深深地烙印在南海水域。準此以觀,馬來西亞想在平衡美中關係的鋼索上行走,還能長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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