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酸青週記》過年不要去桃太郎村了,去鬼島打怪吧!

我們對「文化」的看法是什麼?是不是輕縱了政治力對於空間營造的管制?對於開發,可以容忍的成長範圍是什麼?我們能不能理解,地景是堆疊的,歷史與文化同時給了空間生命,也給了它限制?我們對混亂與失序的看法,又是什麼?為什麼非得要那麼整齊、那麼標準?想清楚了,就可以出發到鬼島打怪了。

范綱皓

南投竹山的「桃太郎村」正式開幕,年假9天,大家又有新景點可以去當肉串了!

桃太郎村有5.8公頃,比溪頭的妖怪村大了29倍,而且裡面還有日本的街道、神社、合掌村、桃太郎的桃之屋、櫻花步道跟2.5層樓高的熊本城,真的是超棒der!

桃太郎村開幕的新聞一出,用膝蓋想也知道,一定會在網路上被罵翻:「鬼島不意外」啊!可是,桃太郎的故事,本來不就是去鬼島打怪嗎?偏偏這麼巧,台灣就是鬼島,蓋個桃太郎村也是剛好。

南投竹山的「桃太郎村」正式開幕,佔地5.8公頃,比溪頭的妖怪村大29倍,內有日本的街道、神社、合掌村、桃太郎的桃之屋、櫻花步道跟2.5層樓高的熊本城。(記者劉濱銓攝)南投竹山的「桃太郎村」正式開幕,佔地5.8公頃,比溪頭的妖怪村大29倍,內有日本的街道、神社、合掌村、桃太郎的桃之屋、櫻花步道跟2.5層樓高的熊本城。(記者劉濱銓攝)

桃太郎的鬼島再現?

陳翠蓮教授所寫的《百年追求・卷一・自治的夢想》中,有著1915年,新渡戶稻造對著留日的台灣學生所講的這一段話:

「小時候我聽說台灣是個恐怖的地方,台灣住著會吃人的野蠻人。各位一定都聽過桃太郎的故事,桃太郎征討的目的地是『鬼島』,語言不通,文明未開之地即是鬼島,以前是八丈島、沖繩島,後來是台灣島。曾經是鬼島的臺灣,經過日本帝國的開發,經過後藤新平長官的大力改造,已經成為寶庫!⋯⋯」

這段話不但證明台灣曾經被日本人當成鬼島,也說明日本殖民政府為什麼一定要將台灣「現代化」。日本將台灣現代化看起來雖然得到了正面的評價,但背後卻帶有殖民者的歧視與對台灣人的汙辱。因為,台灣人唯有靠著殖民者的恩惠,才能走出荒蠻,邁向文明。

台灣脫離日本殖民71年,歷經了經濟起飛、民主化進程,照理說,早就不應該再是「鬼島」了。但為什麼在這塊土地上,還會蓋出這種讓人大嘆「只有鬼島才會有的東西」呢?

日本將台灣現代化看起來雖然得到了正面的評價,但背後卻帶有殖民者的歧視與對台灣人的汙辱。(圖為日治時期臺南大正道路,今中山路,維基共享)日本將台灣現代化看起來雖然得到了正面的評價,但背後卻帶有殖民者的歧視與對台灣人的汙辱。(圖為日治時期臺南大正道路,今中山路,維基共享)

幻想做為一種「發明的集體記憶」

說實在的,網友們批評桃太郎村「很詭異」、「沒有台灣味」、「不倫不類」,但是這種「模仿的」虛擬村落,不是只有鬼島才有,全世界都可以看到,例如:東京迪士尼。如果我們喜歡去東京迪士尼,為什麼台灣不可以有南投桃太郎村?難道東京迪士尼,就很有日本味嗎?這種雙重標準,也是鬼島居民才有的特質嗎?

就本質而論,東京迪士尼跟南投桃太郎村,是類似的事情。這種經過「主題化」的虛擬村莊,都是為了視覺與文化消費而生產出來的地景。導演馮興華先前投資了一億多,興建「台灣影城」來拍戲,產出《雨夜花》、《孤戀花》、《思慕的人》、《艋舺的女人》等作品,後來再投入兩億元,耗時半年打造出桃太郎村,開發成觀光景點。

所有來此消費的觀光客,他們將有機會同時觀看好幾種以「故事」為基底的不同地景,有些是想像的歷史再造、有些則純屬想像。這裡面也必須排除所有負面、人們不想要的元素,加入所有正面的元素,它要告訴人們的不是「鬼島的可怕與荒蠻」,它要邀請大家花200元門票,逃離現代世界,享受靜謐與安全(沒想到還是去當了肉串)。

桃太郎村是被生產出來的「文化商品」,當然是替資本家們賺錢的商品。它不只是賺觀光客口袋裡的錢,它更透過影像、新科技、周邊商品、房地產開發來完成資本的積累。這種觀光景點,也從來不掩飾他們想要賺錢的慾望,所有的觀光客也都看得明白,但是為什麼還有那麼多觀光客趨之若騖?

導演馮興華先前投資了一億多,興建「台灣影城」來拍戲,產出《雨夜花》、《孤戀花》、《思慕的人》、《艋舺的女人》等作品。(圖片取自台灣影城官網)導演馮興華先前投資了一億多,興建「台灣影城」來拍戲,產出《雨夜花》、《孤戀花》、《思慕的人》、《艋舺的女人》等作品。(圖片取自台灣影城官網)

為什麼很多人搶破頭要去桃太郎村?

桃太郎村一類的遊樂園、觀光景點,它的規劃與誕生,其實就是真實世界的對照組。桃太郎村建築的一致性,與台灣城市中的混亂,成為明顯的對比。人們把美好世界的烏托邦想像,投射在桃太郎村,人們把所有想要的秩序都放進桃太郎村。

可是,我們生活的城市中,有遊民、塞車、混亂的招牌、新舊不一的住宅⋯⋯,卻從來都不是整齊劃一的井然有序。遊民不能用水沖走(冬天用溫水也不行)、塞車也不能把其他車子炸了(但有人認為拜託大家多騎Ubike可能有點用)、混亂的招牌也不能像撕貼紙一樣簡單、舊公寓更不可能強迫它都更(所以有人出賤招偷拆人家房子),很多人對於所有(看起來)失序的事物都束手無策,甚至產生焦慮。

我們感到束手無策、焦慮,就是因為我們逃離不了對於「秩序的依賴」與「標準的期待」。所以,就算我們不去桃太郎村,依然掙脫不開現代性加諸在人們身上的意識形態。桃太郎村「比較誠實」,把這種意識形態,老老實實地蓋出來。觀光客追求的不只是小確幸,也不只是體驗「模仿」的日本城,更是尋找「比真實更真實」的內心慾望。這也正是為什麼人們甘願塞車當肉串,也要上山去桃太郎村的原因。

我們生活的城市中,有遊民、塞車、混亂的招牌、新舊不一的住宅,卻從來都不是整齊劃一的井然有序。(資料照,記者朱沛雄攝)我們生活的城市中,有遊民、塞車、混亂的招牌、新舊不一的住宅,卻從來都不是整齊劃一的井然有序。(資料照,記者朱沛雄攝)

前進鬼島,打怪去!

桃太郎村是文化與經濟接合在一起的產物,並且徹底重組了城市與鄉村中的空間,改變了人們的休閒模式,這是世界各地的趨勢。我們必須認清一件事,對桃太郎村的批判,從來都不能只是「為什麼要模仿?」、「台灣本土的特色在哪?」,而是必須透過「自我反省」來批判現況,來達成最基礎的共識。

我們不可能會天真的以為「模仿的」,就是我們的真實。一方面,我們享受於桃太郎村給我們的虛幻烏托邦想像,另一方面,它也讓我們看清這世界就是如此可怕、生活就是如此困難。真實的世界中,我們不可能不知道台灣是鬼島。鬼島上,處處是怪物與險境。

我們必須去反省:我們到底對「文化」的看法是什麼?我們是不是輕縱了「政治力對於空間營造的管制」?我們對於開發,可以容忍的成長範圍是什麼?我們能不能理解,地景是堆疊的,歷史與文化同時給了空間生命,也給了它限制?我們對混亂與失序的看法,又是什麼?我們為什麼非得要那麼整齊、那麼標準?這些反省,對於台灣現在光怪陸離的文化現象,才有幫助。

今年過年,去桃太郎村觀光、打卡、拍照之餘,別忘了去鬼島打怪!打倒怪物,才能建立屬於台灣人自己的桃太郎村,那必然不是整齊劃一、模仿抄襲的桃太郎村,而是台灣人靠著自己,建立的美好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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