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酸青週記》我們這一代人所肩負的台獨任務

我們不需要太多的歌功頌德的歷史,需要的是有血有肉、令人反思的歷史。了解生活在這塊土地上的人,我們彼此的傷痕是什麼?我們要看到在每個時代被踐踏、被汙辱的人,正視他們的歷史、正視他們的存在。我們要試著從傷和痛之中找到療癒的解藥,而那個解藥就很有可能是把我們串在一起的東西。

范綱皓

我們的總統,跑去跟中國的領導人見面。這件事,不只是台灣人的大事,更是全世界都在盯著看的大事。馬習會之後,我們這一輩80後、90後的年輕人,對於馬總統的表現毀譽參半。但最令我驚訝的是,直到現在,我們這一代人依然還有人為了「統獨」議題,在臉書上兵戎相見。

對不起,我之所以選擇在馬習會後幾天,才寫下這篇文章,我知道我來晚了,希望來得及。

但這其實代表了,我認為談論統獨的議題,不適合在充滿情緒的激情中討論。在我們這塊土地上,關於「我們是誰?」、「我們是不是一個國家?」、「我們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國家?」、「我們如何可能是一個國家?」的這些問題,要說得清楚,取得共識,至今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在一個不確定性非常高的年代,人們都會尋找一個認同,如同在一片汪洋大海中,溺水之人必然得抱緊一根浮木。當然,那根浮木、那個認同,不必然跟國族認同有關。但是,在國家定位尚未明朗化的台灣,國族認同就變得格外重要。

只是國族認同,在台灣經常變成族群議題,進而演變為統獨議題,最後被簡化為「血統戰」、「藍綠戰」。但是,認同不該成為一場區分敵我的戰爭。

儘管80後、90後的年輕人,對於馬總統在馬習會上的表現毀譽參半,但這一代人依然還會為了「統獨」議題,在臉書上兵戎相見。(記者廖振輝攝)

外省人的感受:被排斥感

馬習會一結束,我身邊的一個朋友,在臉書寫下身為一個外省人後代的想法。一直以來,他對中國那個地方,是充滿嚮往的,即使那個地方跟他的成長過程一點關係也沒有。可是他從小就聽家裡的長輩,談論各種中國「那裡的事」以及1949年前後的國共戰爭史。他還說:「看到馬英九跟習近平握手合照的那一刻,我感動得要落淚了,兩岸長期以來的對立跟怨懟,終於可以放下了」。

我也突然想起,另一個外省後代的朋友跟我說的:

「我好像被排斥在外。讀中國史,讀到清代、民國初年,接著國共大亂鬥一番,之後就一片空白。後來我們讀了台灣史,外省人好像突然變成罪人,什麼228、什麼白色恐怖,都算在我們頭上。有一陣子,我真恨自己是外省人後代,雖然我們這個年紀的人很少人會去區分外省、本省,但在台灣,我們好像才是歷史中的孤兒。」

「半生兵戎、一生掛念,此處總是歸鄉路」。(圖:台灣外省人生命記憶與敘事資料庫,黃璽恩攝,2006)

這些外省人的認同,的確也是個複雜的課題。它的複雜之處在於,他們成長於台灣,但是當他們要尋找認同的時候,他們發現,在「台灣人認同」中容不下他們。這是一個嚴肅的問題,如果我們這一代年輕人把「台灣獨立」(或著邁向某種國家正常化的目標)當作很重要的任務,那麼我們也要學著面對一大群外省人跟他們後代的記憶。

正視那一條無法抹滅的歷史巨流

1949年,是一個重要的年代,我們根本還沒有出生。可是,我們好像也不太知道那個時候發生的很多事,例如:太平輪事件。

在海的另一端,命運使然,讓某些人必須離開家園,來到一個沒有記憶、沒有摯愛、沒有親人的地方。那是大移民的時代,一大批國共內戰後倉促逃亡,離開家鄉的人們,坐上往來基隆—上海的太平輪,越過海峽,來到台灣。1月27日,「太平輪」於夜間航行,沒有開啟航行燈,從上海開往基隆的途中,在舟山群島的白節山附近與一艘貨輪「建元輪」相撞,逾千人罹難。

關於這一千人的生離死別,我們的歷史課本沒有告訴我們。也許比起1949大江大海的大歷史,這一千人罹難者及其家屬的生命記憶不值得一提。這群漂洋過海來的人,外省人的歷史與記憶是不是被我們輕易地帶過了?如果我們說「歷史」、「記憶」是讓我們「成為台灣人」重要的關鍵,那當時有一千人,他們還來不及成為台灣人,我們現在怎麼看待他們?

1494年的太平輪事件造成近千人罹難,這一千人的生離死別,我們的歷史課本沒有告訴我們。沉沒的「太平」輪至今未有照片留世, 圖為由英商太古洋行代理澳洲東方航運的太平輪。(圖:中國軍艦史月刊)

五十多年了,不只是太平輪沈船,澎湖事件(外省人的228事件)、還有很多的「大陳新村」,這些和「外省人」有關的離散記憶,幾乎就像基隆碼頭一樣沈默。那些被稱作「外省」的地方,他們的後代,可能一輩子也沒有到過那些地方。那個「地方」現在是怎麼樣,其實可能也不太重要了。但是外省人跟他們的後代,身上所乘載的歷史記憶與認同卻仍然跟著他們。在特殊的時候,如馬習會,就會被召喚出來,國破家亡的幽靈不斷地叨擾著他們,並提醒著他們自己是失根的芒草。

台獨是一個理想的未來,它必須依靠對過去的理解

在李登輝、陳水扁執政以後,台灣歷經了民主化與自由化,並且逐漸向本土化的進程邁開腳步。外省人,這個標籤在李登輝牽起馬英九的手,高喊「新台灣人」的那時候,就已經過時了。去年,318學運爆發以後,又是另一波本土意識高潮的時刻。

因此,當我們看著馬英九講出「一中原則」,自然有些人會感到憤怒。接著,他們便奮力吶喊「我是台灣人」、「我的國家是台灣」、「台灣不是中國的一部分」。這時候,這些話的背後到底包含著什麼樣的情緒、記憶與認同?誰被包含了?誰又被排除了?

我不知道大多數的台灣人,是怎麼看待「台灣獨立」這件事。我們當然可以自己騙自己地說:「我就是台灣人,台灣已經獨立了」,但是我們不是。

為什麼不是?因為馬習會結束之後,一如往常地又出現了很多仇視「外省人」、「中國人」的言論。如果我們做不到,公平地對待每個族群的記憶和歷史、平等地對待每個族群在這塊土地生存的權利。那麼,台灣獨立只不過是個空殼。

外省人跟他們的後代,身上所乘載的歷史記憶與認同卻仍然跟著他們。圖為1991/5/2首次返鄉的高秉涵(左一)與唐爺高三(右一)亂在熱淚中相逢。(圖:回憶地圖-典藏外省人的生命記憶http://content.teldap.tw/)

台灣獨立當然是一個理想,它指向一個未來,那個未來包裹著生活在這塊土地的人。指向未來的同時,我們必須回過頭尋找過去。過去才是決定我們是誰,才能夠攜手走向未來。

至於歷史,我們不需要太多的歌功頌德,我們需要的是有血有肉、看了會令人反思的歷史。我們要了解生活在這塊土地上的人,我們彼此的傷痕是什麼?我們要看到在每個時代被踐踏、被汙辱的人,正視他們的歷史、正視他們的存在。我們要試著從傷和痛之中找到療癒的解藥,而那個解藥就很有可能是把我們串在一起的東西。

台獨不是「反中」就可以成真,「反中」只是宣稱我們不屬於中國,可是距離串起這塊土地所有的人,願意一起攜手邁向一個共同的未來,真的還太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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