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立樵
西方與中東的關係不佳,從新聞報導、學術研究之中都時常可以看到。從主流觀點來看,似乎西方跟中東是鐵板兩塊,只會相互碰撞、不能和諧共處。現今的西方是民主國家,中東是伊斯蘭國家,民主與伊斯蘭也是鐵板兩塊,各據一方互不妥協。西方優於中東、民主優於伊斯蘭,也是多數人的觀點。
不過,這世界並不是如此你我分明,孰優孰劣也沒有絕對的標準。
過往許多的史家著書立論,多是以西方的角度來撰寫近現代史,像是《西方的興起》、《現代世界的誕生》等等主題,主張近代西方有了急遽的改變,東方難以趕上。後來也有許多所謂反西方中心的論述出現,強調西方並不是佔有全然優勢,東方或其他世界也不是「沒有歷史的人」,而且西方文明其實有很多東方元素,現代世界是東西方相互刺激而來。然而,西方在各個層面的霸權地位,使得西方成為世界歷史的主角,一切都只有西方標準,借用學者古迪(Jack Goody)之語,這是「西方偷竊了歷史」。
Jack Goody被譽為西方新史學代表之一,其所著的《偷竊歷史》,致力於批判無孔不入的歐洲中心主義與西方中心論偏見。
其實,西方不只偷竊了歷史,還控制了世界發展的方向,「民主」是最明顯的一項。長期以來,民主成為了普世價值觀,許多非西方國家都在追求民主,伊斯蘭國家許多的紛爭,就是在民主與伊斯蘭之間擺盪。許多伊斯蘭世界的知識份子、政治人物,一再想盡辦法要證明伊斯蘭與民主可以並行不悖。不過,一旦有不同的意見出現,國際輿論就會批判這是民主之阻礙、或是民主之倒退。2011年北非國家出現的「茉莉花革命」,更是掀起伊斯蘭世界民主發展的另一場巨變。似乎近代伊斯蘭世界的民主發展,至今仍然無法成功。
2011年的「茉莉花革命」掀起伊斯蘭世界民主發展的另一場巨變,對北非及中東產生了極大的影響,導致反政府的示威浪潮在一個月內席捲整個北部非洲與中東地區。(圖:維基百科)
然而,什麼叫做成功?又什麼才是失敗?西方國家就算成功嗎?儘管民主制度是由西方而起,但以法國為例,有超過一個世紀的時間是在帝制與共和之間徘徊,時間相當冗長。而從整個歐美世界來看,每個國家的民主都是不同形式,各類選舉的當選人也不盡然有領導與行政的能力。哪一國的民主算是成功,沒個標準。而且人類世界尚未終結,怎能知道現在西方國家的民主是否已經發展成熟?下個世代又會變成什麼樣子,也沒有人知道。伊朗跟美國的總統都是人民投票而來,下個世代如果伊朗比較強勢,那是否能夠下結論說伊朗民主成功、美國民主失敗呢?
假設民主真是個值得追求的目標,既然西方的民主有不同形式,為了民主而導致紛亂、戰爭,如今也還處於發展之中,那若干伊斯蘭國家追求民主的情況,任何人都不能批判這是民主之停滯或倒退。
再者,這世界真能區分你我嗎?杭廷頓(Samuel Huntington)的《文明衝突論》(Clash of Civilisations)列舉無數事件說明不同文明之間無法和平共處,但有薩依德(Edward W. Said)所批判的《東方主義》(Orientalism),也有伊朗前總統哈塔米(Mohammad Khatami)以「文明對話」(Dialogue among Civilisations)來回應,後兩者都指出了看待世界需要多元角度的道理。
杭廷頓(圖右)的《文明衝突論》以「文明衝突將是未來衝突的主導模式」為主要論點,認為世界衝突得根源不再是意識形態之爭,而是不同文明之間或內部的鬥爭。(圖左為以色列前總統裴瑞茲,AFP)
薩伊德(圖)所著的《東方主義》是文化論述的重要著作,也是後殖民主義思潮的經典。本書的問世,同時也影響了整個西方對東方的研究方向與思考態度。
「文明對話」為伊朗前總統哈塔米(圖)於1997年首先在聯合國大會上提出。旨在回應杭廷頓的文明衝突論,其核心思想為倡導各民族和文明間,通過平等對話與溝通,加強彼此的理解與合作。(AFP)
或許,有時候為了行文方便,單純以西方、中東作為書寫的單位,但要知道這其中有數十個國家,各有各個歷史背景、人文特色。籠統來說,西方是基督教國家、民主國家,但各國的制度、民情風俗差異甚大;伊斯蘭國家也是一樣,有些人說阿拉伯語、有些人說波斯語、有些是穆斯林、也有很多人沒有宗教信仰,一國東西南北的地方習俗也有不同。因此,無論西方或中東、民主或伊斯蘭,沒有哪一方是鐵板一塊。
不過,儘管這是老生常談,但似乎還是難以成為主流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