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政治，一如其他的威權政治，其決策的核心過程向來是黑箱，總是隱晦難辨。過去胡錦濤上台，西方媒體曾問「Who is Hu?」（胡是誰？）其實，一直到了胡錦濤交了班，胡的面貌才漸漸開始清晰。因為在胡錦濤即將下台，權力交替的中共十八大過程中，發生了令人目不暇給的權力鬥爭，之後才讓我們看清楚，原來胡這十年基本上都是在始終無法掌控全局的狀態下度過的。那麼這對我們觀察習近平現在的權力，有什麼啟發呢？
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美聯社資料照）
當然，習近平自從上台之後，表現出與胡錦濤完全不同的風格。首先，雖然習近平與胡錦濤一樣，在前任的常委歷練過，但他接班的過程則充滿戲劇性，是在薄熙來被抓的背景下完成的。所以某種程度上來說，習的接班，在中共黨內引起的爭議是高於過去的。這也許就影響了習近平之後的風格，因為在這樣一種不穩定的背景下接班，習必須表現得比過去的領導人更強硬，才能取得政治上的存活。這也許就是為何習一上來就要厲行反貪，並以此之名，捉捕了包括周永康、徐才厚等高官，甚至連軍方的郭伯雄、以及在位的令計畫，聽說都已淪為階下囚。
除了反貪，習近平還大搞革命時代的「群眾路線」，甚至「群眾鬥爭」等手法，讓人想起毛澤東的「三反、五反」中，對付「官僚主義」的那股勁，結果聽說搞得整個中共的官僚系統人人自危，動輒得咎。然後，他最近在七不講被曝光後，對付公民社會打壓的狠勁，則讓人想起毛澤東在雙百後，對知識份子惱怒，憤而展開反右運動的情景。最近，海外媒體還提起，習似乎搞起了某種個人崇拜，三十分鐘的新聞聯播，有二十幾分鐘是習的新聞。習也懂得要透過媒體塑造個人形象，一開始坐出租車沒有成功，到了去包子店則一戰成名！習對國內如此風火，對國際也不遑多讓。近年來，在東海宣布防空識別區、在南海造島、到中亞宣布一帶一路，還成立了亞投行，真是一舉一動都牽動大局。不僅讓周邊國家都跳了起來，也把大家都團結到了美國的周圍。習近平的個人風格是，什麼事情喜歡先聲奪人、取得優勢；訴諸道德、塑造形象；先給對手製造壓力，然後再坐下來談；高舉反西方的旗幟，恢復共產黨控制一切的地位。他身兼十個黨內頭銜，成立了深改組和國安委，中共高層所謂的集體領導，沒有比現在更顯得名實不副了。這種勢頭，大概是自老毛之後，再也沒有的了。但是，究竟這是否意味著習的權力地位也像老毛那樣登峰造極了呢？是否意味著他因為享有如此穩固、絕對和崇高的地位，因此有可以對內發動前人所不能及的改革、對外成就前人所不能成的事功呢？
對於改革開放以來的中國研究，一直有幾個被學者經常提及的概念，包括「碎裂式威權」、「互惠式求責」、「制度化接班」，講的都是中共這個政權如何內部被不同的官僚利益所割裂，最高領導人與其他中央委員級別菁英彼此相互平衡，以及如何尊重各派系平衡處理權力分配。可是現在習近平的作為，似乎打破了我們對中國各種既有的理解。習近平真的在創造一個全新的中國嗎？
其實，仔細看一下，許多跡象顯示，在習近平風風火火的個人風格之下，許多我們對中國原有認知的現象並未消失。李克強總理與溫家寶總理一樣，已經對中國的官僚拍桌子發怒好幾次了，政令難出中南海的現象，並未因為習大大的毛式鬥爭路線而消失，反而更加頑強地存在；官僚不作為、軟抵制的現象，大家經常聽到。所謂「七不講」的訓令，在判了高瑜洩密七年後，聽說現在也沒有真正貫徹。對外的一帶一路與亞投行，似乎正在鋪墊以中國為中心的國際合作新局，但是在南海的魯莽行為，卻完全抵銷了這番美意。
也聽說習近平訪問印度，正要接受印度總理宴請之時，邊界就有解放軍突然越界。那麼這所有的一切，真的都是在強勢的習近平刻意規劃下放出的矛盾信號嗎？還是其實習的強勢，其實反映了他對權力的缺乏安全感？而且實際的情形印證了他的感覺？
當然，對於一個中國研究者而言，最終恐怕還得十年之後才看得更清楚。但是看看十年之前的中共政治，對於我們觀察現在的中國政治，不可能沒有啟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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