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自由共和國》倉田徹/民主化的結束和香港的未來

倉田徹/日本立教大學法學部教授

香港正在進行修改立法會和行政長官選舉制度的手續,此舉實際上宣告了香港民主化的結束。

一九八○年代以來,香港在英國主導下開始民主化。一九九七年以後,中國政府於香港基本法寫明將立法會和行政長官的普選作為最終目標。雖過程緩慢,但香港一直在推進民主化的過程中。不過,今年三月全國人大會議修改香港的選舉制度,立法會雖由七十席增至九十席,但普選議席減少至二十席。而且,參選時需要通過政府資格審查委員會審查,並需要得到親中派佔優勢的選舉委員會的提名。這明顯是民主的倒退,香港的政治學者甚至說這是民主化的突然死亡。雖然政府主張未來實現普通選舉的目標至今還沒有消失,但是從現在的北京政策來看,完全不能期待於可見的將來出現民主化的任何實質進展。

修改選舉制度的衝擊遠不止於此。這次修改無疑會給民主派帶來摧毀性的打擊,非但如此,此前支撐政府的香港商界人士和左派的勢力也可能相對減退。其實北京對香港的建制派也抱有不滿。北京有一種看法認為,商界陽奉陰違和左派統治能力不足是導致香港政治混亂的原因之一。

修改選舉制度、排除民主派以後,制衡民主派的建制派也將會失去角色。這次修改將增加選舉委員會委員和立法會議員,但新增人員大多是於北京直接控制下的中資企業和大陸的社會團體人士。這表明北京給自己最信賴的人更大的權力,以將通過香港建制派進行的間接統治,改為更直接的統治。這對規定回歸後香港政治的結構將會帶來巨大變化。

香港正在進行修改立法會和行政長官選舉制度的手續,而此舉實際上宣告了香港民主化的結束。(EPA)

在新體制下,香港的未來究竟會怎樣?以後的香港政治或許走向穩定。以往作為北京代理人的香港政府和香港民意代表的立法會的對立很激烈,法案和政策很難通過。這次從立法會中排除民主派,政府和議會都同樣被置於北京控制下,理論上統治的效率應該會提高。

問題是,排除香港民意代表的政府將會推行什麼政策?一個可能選擇是民粹主義路線。既然制度不能代表民意,政府就有必要以具體政策贏得市民的支持。現時香港最需解決的是房屋問題。中央政府認為近年來香港的政治問題是由於房地產的暴漲等經濟問題引起的。以前增加廉價公共住宅的供給和擴大社會福利等政策受到了以開發商為主的香港大財團抗拒。但是,建制派的地位下降後,北京正如大陸「反腐敗運動」,可以攻擊開發商的既得利益,實行迎合基層的政策。美國政治學家裴敏欣說,中共連阿里巴巴創始人馬雲都不相信,更何況是香港的建制派及商界領袖,香港精英財界人士應該考慮退路。但是,這樣的政策可能打擊至今為止一直被認為是香港的優勢的低稅率、自由市場經濟等。很有可能使香港經濟變成「社會主義化」。

相反地,既然民意代表已由政界排除,北京就有可能更加無視香港的民意,追求自身利益。北京迄今為止主張自己堅持「一國兩制」,是因它需要香港的國際金融中心功能。社會主義政策也許為贏取基層掌聲有效,但是中資地產商亦由香港房地產的暴漲獲取利益,選舉制度被修改,大陸金融資本替香港商界獲得更大力量,意味著更強大的既得權益者受到比以往更加封閉的政治體制所保護。

香港政治學者蔡子強認為,以往港資的「地產霸權」,今後將被共產黨和富豪的關係所保護的陸資的「金融霸權」所取代,或許這將加速腐敗和崩潰。

北京以香港二○一九年抗議活動造成的政治危機為契機,不僅全面控制了香港政治,也要對經濟和社會進行著重大改造。以後香港出現的是在強權之下的穩定和發展,還是持續性的抵抗和混亂、衰退呢?激烈的抵抗運動和民主化的步驟也許已經結束了。但是,這同時也意味著,對北京來說絕非易事的新統治課題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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