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六年，習近平全面啟動軍隊改革和組織再造計畫，以補救解放軍的缺失。中國全部的武裝部隊，包括武裝警察部隊和民兵組織，一律被打掉重練。數以千計軍人的前途被葬送，逾百名將領、司令被依「貪腐」和抗命等罪名逮捕，有些人還被處決。（擷取自網路）
◎易思安（Ian Easton）
今年以來，台灣海峽情勢愈發緊繃，但似乎沒有觀察家明白箇中原因。
幾乎所有剖析中國共產黨對台灣進行政治和軍事挑釁的文章，基本上都提及同一件事：是特定事件和導火線促使中國做出回應，緊張局勢才會升溫。
在這些文章中，台灣舉行總統大選、美國宣布對台軍售、美國國務院官員訪問這個外交孤立的國家等，均被認為是「禍因」。而結果只有一個：中國大發雷霆，進而做出反擊。
若以「行動—反應機制」（action-reaction dynamics）對上述情況進行解釋，雖然會受到關注，卻是一個膚淺、誤導性的推論。在這個浮上檯面的危機之下，潛伏著更深層、更嚴峻的事實。
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已公開擁護一個未來願景—台灣將在脅迫下被征服，其自由、開放的民主治理模式將被摧毀。要了解這段話，就必須了解中共在根本上信奉擴張主義，且懷有敵意。
不過，與媒體普遍的論述不同，中國並非被動對外部事件做出回應，而是在主動引導其他各方做出回應。中國的領導者也沒有怒火中燒，如果有的話，應該也是在冷靜算計。
正因習主席對改變台海現狀一事極為看重，所有中國政府官員和軍官才必須不斷摸索重新設定目標、並設法得分的機會。中國官員正遵循「進攻手冊」的指示發動攻勢，而且與民主國家不同的是，他們接到的指令是，可以漠視外交行為準則和國際法。
為什麼我們應該反過來做此思考？這是因為，中國在對新疆進行有如納粹般的種族清洗、實施「歐威爾式」（Orwellian）大規模監控計畫、隱瞞COVID-19（新型冠狀病毒病、武漢肺炎）疫情，以及侵犯香港自由與自治後，都成功形塑及限制國際社會所做出的政策回應。習近平及其黨羽為這些激進行動付出的真正代價，根本不痛不癢。中共菁英從這個過程中學習到的是，對他們來說，冒險將會帶來報酬。
中國的下一個目標就是併吞台灣，但到目前為止，無論華府或台北當局，都尚未做出可能改變這套計畫的行動。反之，國際社會任由中共重演已在其他地方執行過、且代價低廉的劇本，等於公開向北京遞出邀請函，邀請他們在台海滋生事端。
僅僅數年前，中國對台發動攻擊還是極度不可能之事，這不是出於意識形態的理由，或雄心壯志的匱乏，而是因為台灣佔據上風。中國人民解放軍的確有拿下台灣的戰爭計畫，但大家都知道在軍事上行不通。
根據共軍內部評估，當採取攻台行動時，全軍都會發生問題。他們無法支配任何戰場，包括陸地、海洋、空域、太空或網路戰，且各軍種間勢必無法整合行動。筆者在拙作《中共攻台大解密》（The Chinese Invasion Threat）中分析，共軍智囊曾在二○一四至一五年的內部文件中一再警告，他們對台灣進行封鎖或入侵，失敗的風險極高。共軍承認自身弱點，可能激化北京採取政治行動。
然而，在二○一六年，習主席全面啟動軍隊改革和組織再造計畫，以補救解放軍的缺失。中國全部的武裝部隊，包括武裝警察部隊和民兵組織，一律被打掉重練。數以千計軍人的前途被葬送，逾百名將領、司令被依「貪腐」和抗命等罪名逮捕，有些人還被處決。
接著，為了在殘酷的懲罰後撫平傷口，習近平進一步為中國軍備計畫挹注資金，恢復共軍的重要性。他的目標是什麼？打造一支有能力在未來贏得任何戰事的聯合作戰兵力。這正是動搖台海局勢的決定性因素。
倘若美國國防部九月一日向國會提交的中國軍力報告有言外之意，那就是習近平針對軍隊的改革和注資計畫已開始出現可觀的回報，對美國和台灣構成更大威脅。過去五年來，共軍攻擊實力的成長幅度令人刮目相看，遠遠超越華府和台北當局在防禦上的努力。
這種跡象令人思之不安。如果沒有發生任何對於美國和台灣兩個民主國家有利的重大轉變，從二○二○年開始的每一年，共軍在戰爭中取勝的機率有可能會逐年遞增。侵略台灣變得愈來愈容易，中共將認真評估開戰的可行性。開戰是一場終極戰略博弈，而這個可能性愈來愈高。
話說回來，我們又該如何看待美國川普政府對台灣的一連串軍售？假設台灣增加國防經費，並擁有美國最先進的防禦科技，難道也無法繼續抱持可以自我防衛，甚至獨自贏得戰爭的希望？
外界普遍有一種迷思，認為台灣能夠獨自跨過難關。這是辦不到的。無論台灣增加多少國防經費，都無法彌補與中國之間的天壤之別。真正重要的是，台灣軍方如何聰明地運用民選國會核准的有限資源，以及台灣是否能改善與美國之間的畸形關係。
台灣本身就有能力讓中共付出慘烈代價，這是無庸置疑的。中國若在二○二○年代侵犯或佔領台灣，幾乎篤定會賠上至少數十萬條年輕生命及數兆美元。當然，問題是，中共菁英可能會認定，比起拿下台灣所能獲得的龐大價值，這樣的代價算是相對輕微。從客觀角度來看，習主席已把征服台灣，當作其「中國夢」戰略的唯一目標。
由於缺乏在戰略上壓倒對手的能力，台灣無法阻止中共發動攻擊，也無法防範戰事發生或獨力在戰事中取勝。如此一來，美國扮演了決定性角色，光是美國本身，就能將犯台的代價提升至北京政權真正無法忍受的程度。
維持區域穩定的唯一可行方法，是美國和台灣為了捍衛共同利益而結盟。若美台如同過去四十年般持續各自為營，並在中國的真正意圖上自我欺騙，雙方都將因誤判和準備不周吞下苦果。
萬一中國現在攻擊台灣，沒有人可以確切地說明，華府可能會有什麼反應，或白宮需要多久時間才能採取行動。這種模糊狀態是在慫恿中共冒險，對外施展武力。
如果美國決心防衛台灣，並把這個意志昭告天下，北京就會被迫重新估算其勝率。一旦發現願景完全變調，沒有一個中國領導人會力挺一項注定失敗的行動。
在理想的情境下，美國政府將可在不讓北京有理由先發制人的情況下，找到對台灣做出防衛承諾的嶄新途徑。要實現這個可能性，美國必須確保盟友產生堅定的信任感。這可能意謂著，美國必須派遣小規模、但數量具有意義的美軍和陸戰隊人員駐守台灣，做為第一防線前哨部隊（strategic tripwire）。這也可能意謂，美國總統必須做出一連串有效的公開宣示，表明一旦中國發動侵略，美國將會防衛台灣。此外，白宮也可以指示五角大廈，開始派遣艦艇訪問台灣，並啟動美台大型軍事演習的計畫，促使兩國學習如何為了捍衛共同利益而並肩作戰。
當然，我們與一個理想情境相去甚遠。華府和台北當局都尚未做出、或甚至嚴肅思考可能挽救局勢的做法。
有鑑於已發生在新疆和香港的事情，以及COVID-19疫情下的事態發展，情況似乎已經很明顯，台海正迎來一場重大危機，且可能演變為中國企圖全面入侵台灣，進而爆發美中強權大戰的結果。
軍事侵略計畫的初期行動，可能會以很多種方式發生。中共究竟會如何傷害台灣，僅繫於其如何驅使自身邪惡的想像力。正如我們一次又一次所目睹，中國戰略家既聰明又惡劣，甚至陰狠毒辣，且非常擅長做出動搖外部觀察家理智的舉措。
華府和台北當局低估了中共一意孤行的野心和能力。除非雙方能在政治上下定決心，進行有意義的政策調整，否則我們現在看到的戰爭星火，或許很快就會燎原。
我們還有時間阻止台海的未來陷入一片火海，數以百萬計的生命全繫於此。
（作者易思安為美國智庫「2049計畫室」資深主任、《中共攻台大解密》作者；國際新聞中心孫宇青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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