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自由共和國》蕭新煌、周錦宏、林宗弘/客家民心向背三十年:從派系壟斷到多元政治

蕭新煌/中研院社會所兼任研究員、中央大學客家學院講座教授

周錦宏/中央大學客家學院院長

林宗弘/中研院社會所研究員

日前,民進黨客家部主任周江杰向黨中央提出「二○一六、二○二○年客庄總統與立委選票分析及未來行動方案」。報告指出相較二○一六年,二○二○年的大選,民進黨總統和立委都大贏,唯新竹、苗栗、花蓮三縣得票不增反減,以及七十個客家文化重點發展區當中,近二十個民進黨區域立委得票率衰退(約四十餘個鄉鎮持續偏綠),因此該報告主張應該加強培育當地年輕世代人才。就政黨政治的人才養成而言,我們贊成此建議。但是該報告僅比較兩次總統和立委大選,又遭到少數媒體扭曲報導,刻板化客家選民「硬頸」地不願支持綠營。這種扭曲,對客家政治發展長期趨勢造成相當的誤解,值得檢討與釐清。

圖一、全國與客家選區民進黨與國民黨得票率,一九九二—二○一八(縣市長選舉)

對台灣客家地方政治的分析,通常是以全國民意調查當中的客家選民意向、或是客家縣市及鄉鎮的投票結果來做為衡量依據。整體而言,客家選民比全國選民支持對象平均值長期較偏藍,乃造成各界對客家人政黨傾向的刻板印象。其實,客家選民對綠營的支持率穩定上升,例如,在二○○八年後「單一選區兩票並立制」之下,投給民進黨不分區立委的政黨票逐漸上揚。另外,在地方選舉,特別是在二○一○與二○一八年民進黨弱化時期的縣市長選舉當中,客家七十鄉鎮之綠營得票率,兩度超越全國平均值(圖一)。反之,國民黨的客家選票滑動平均在二○一○年的高峰之後逐漸下降。根據預測,現在就是客家鄉鎮藍綠翻轉的關鍵時期,因此,台灣社會各界應該打破客家鄉鎮多數仍偏向國民黨的迷思。

苗栗的守藍選情不等於全台客家

造成客家鄉鎮偏藍這個迷思,可能有兩個因素,第一個是若干極端地方案例被放大。例如藍營或親藍勢力在苗栗縣長期執政,甚至被戲稱為「苗栗國」,這就產生客家派系多數依附國民黨的刻板印象。確實,苗栗縣的政黨傾向呈現傳統地方派系國民黨化的典型,國民黨長期操縱地方派系,客家選票不僅平均值偏藍,也仍一直受到派系領袖與宗親宗長主導。在地方政治勢力合縱連橫時,常出現類似西瓜偎大邊的W形震盪(圖二),會出現這種波折,顯示該地區選民沒有明確的政黨偏好。隨著派系在地方政治實力的消長、掌握政治資源的多寡、派系內的分裂程度、選舉制度改變及全國選情影響,使國民黨和民進黨得票比率上下大幅震盪,而非穩固版圖。南桃園少數鄉鎮也有類似情況;不過,這跟民進黨長期忽略當地人才培養、沒積極灑下綠色種子及拿不出重整派系的策略也有關。不管如何,一個苗栗縣是無法用來代表其他客家選區的藍綠變化。

圖二、區域立委選舉,苗栗縣全縣藍綠與客家鄉鎮的民進黨得票率,一九九五—二○二○

北客派系減弱與南客綠化趨勢

苗栗縣客家的偏藍也常常被拿來解釋新竹縣,其實兩地趨勢大不相同。在新竹縣,客家選區與非客家選區之間的投票傾向已趨同,以立法委員得票率在一九九五年到二○二○年的變化來說,所有鄉鎮都朝向全縣層級的平均值匯合,雖然新竹縣仍然藍大於綠,但不同人口結構的客家或閩南鄉鎮,其投票行為已越來越平均,所以不能老批評只有客家人偏藍,類似的趨勢也出現在新竹市、南投縣與雲林縣。

此外,相對於桃竹苗,屏東縣客家鄉鎮就非常支持綠營,遠超過附近非客家鄉鎮(圖三)。在花蓮縣、台東縣、北桃園,雖然藍營得票經常仍是多數,但客家鄉鎮比該縣市得票平均值卻更偏綠營,這儼然是一種客家庄綠化的代表個案。它形成的原因可能與地方政治生態中,客家族群已傾向擺脫傳統宗親組織的箝制、開始對抗國民黨地方派系的主宰有關。因此,花、東整體仍舊偏藍的大局,也實在不能只怪客家族群。

圖三,區域立委選舉,屏東縣全縣藍綠與客家鄉鎮的民進黨得票率,一九九五—二○二○

城鄉差距應對症下藥

對客家鄉鎮政治趨勢老是造成偏藍誤解的第二個因素,可能根本肇因於城鄉差距擴大的影響。例如,在台中市與高雄市的「原縣區」客家地區,民進黨的得票率提升速度遠低於非客家地區,甚至原來支持綠營的鄉鎮有反轉。我們判斷,這是因為縣市合併升格影響了原縣區客家庄的政經資源,以致產生不滿和離心力。因此,城鄉差距擴大導致投票傾向分化。例如,二○一○年後台中市原縣區的新社、東勢、石岡、和平及高雄市的美濃和甲仙,在二○一八年與二○二○年綠營選票皆有衰退。但是根源不能說是來自族群,而是區域衰退的相對剝奪感,這種整體趨勢其實也出現在花東。

過去學界或政界做出客家選民偏藍的分析,只是重複二○○八年以前對客家鄉鎮地方派系被國民黨壟斷的刻板印象,完全忽略過去十餘年不少客家鄉鎮已逐漸偏綠的變局。另外,由於少數客家區域如新竹縣、苗栗縣與花蓮縣的綠營選票還遠低於全國平均值,造成統計偏向極端值,而忽略屏東縣或東部客家人已經比非客家群體更偏綠的綠化趨勢,也未透視桃園與竹北等都市化發展區域削弱地方派系的正面影響,或是台中市與高雄市升格後城鄉差距的相對剝奪感之負面後果。

總之,未來十年,客家地方政治可能即將面對藍綠反轉的政治生態劇變,不只民進黨,台灣各政黨都應該積極培養客家青年世代的多元政治人才種子,以掌握地方政治機會,並正視城鄉差距擴大的後遺症,而非老是操弄族群的刻板印象,才能對症下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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