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文化週報》藍祖蔚看電影:不容青春成泡沫的狂飆一夢

《狂飆一夢》(取自《狂飆一夢》粉絲頁)

◎藍祖蔚

為勝利者擦脂抹粉,既媚俗又討喜;把鏡頭轉向卑微又失勢的人,當下的共鳴或許有限,卻更能掌握人性尊嚴。廖建華的紀錄片《狂飆一夢》鎖定康惟壤與曾心儀這兩位失意人,貼近而不失焦,同情而不濫情,就站穩了拒絕媚俗,卻能引人深思的生命高度。

多數人應該沒聽過台灣生活黨,康惟壤是黨主席,之前,他曾是228大遊行的總指揮,一度想從街頭運動進入體制,然而一路從議員選到代表,屢戰屢敗。

投筆從政前,曾心儀在文學界小有名氣,但從黨外運動開始,或明或暗,她的外省人身分與不夠輪轉的台語,都讓她備受質疑及排擠。

康惟壤、曾心儀 推了台灣民主一把

他們都是從解嚴前就參與政治運動的熱情者,守到了花開蓮成,卻無緣政治紅利。自己都未必說得清楚的政治狂熱,讓他們不見諒於家人,家破人散成了必然宿命,曾心儀幾乎見不到子女,只能透過臉書偷窺;康惟壤的兒子也一直沒與父親聯絡,打拚了大半輩子,只剩斗室一間,一身孑然。康惟壤的房間亂到難以形容,總是為房租愁,也籌不到錢更換人工關節,將就瘸著腿走路;曾心儀的房間一塵不染,然而滿屋子的空寂卻也有著說不清的落寞。

《狂飆一夢》是一部雙元結構的紀錄片,一方面從公民角度重述台灣民主發展史,他們不是領頭羊,少了他們卻難以成事,尤其是面對警方強力水柱沖刷下,不輕言退的身影,無疑都是民主改革終能有成的堅決意志;另一方面則是他們終究只是浪潮褪盡之後的泡沫,運動過後,如何在困扼挫敗的生活中挺著老衰之身繼續前行,則是更艱難的一場試煉。

他們雖然失意,卻不改其志;日子雖然窮苦,依然呼朋引伴,含笑向前,4年前,小英政府執政百日的凱道反拆遷抗爭,依舊可以看見他們的身影,就是社運人士永遠站在底層弱勢者身旁的志節身影了。

詹益樺自焚殉道 曾心儀控有心人慫恿

情義,是草莽人生最珍貴的資產,《狂飆一夢》聚焦在年輕人相對陌生的詹益樺身上,他在鄭南榕的殯葬遊行中悲壯自焚,但曾心儀悲憤指控知情人士見他單身無家累,所以慫恿他殉道,她能為朋友做的就是走訪嘉南鄉間,細探他在農權會期間為農民爭取權益的心路歷程,寫成文字以傳世,她在電影中說道:「原本以為幾天就可以回來,沒想到一去就是5年!」因為她遇到多位詹益樺的摯友,不但每年替他辦追思會,還代他陪伴老父盡孝道;同樣地,康惟壤多方探尋急救送醫的老友下落,同樣也是患難才得見的真情,類似這種新聞媒體不會留意的生命細節,都讓全片的人情密度更加飽滿。

電影中兩度出現了蔡振南的名曲「人生借過」,當事人偕著昔日戰友,走過街頭就哼起了「人生借過,你何必心難過…紅塵若雲煙,人生已經變,情是傷心酒,嘸免擱流連…」他們的豁達,多少也有著無可奈何的隨遇而安,然而聽見康惟壤批判起台灣社會貧富嚴重失衡的M型結構,時而眉飛色舞,時而又義憤填膺的神采,其實更接近王明哲在《犧牲換來覺醒》一曲中所高唱的「榮華富貴伊無啥意義,犧牲換來覺醒」的生命選擇。

《狂飆一夢》的浪漫是苦澀的,但是這種苦,無疑更接近人生本色,狂飆一生終究如夢,有這種覺悟,依舊矢志獻身,才是真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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