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文化週報》「不寫就怕最後被遺忘」顏家女兒一青妙拼湊家國夢魘

採訪◎記者楊媛婷 攝影◎記者簡榮豐

劇照◎影想文化藝術基金會提供

一般人只有一個名字,一青妙卻有兩個。一個是眾所周知的日本「一青妙」,另一個則是台灣「顏妙」。

6年前,日本作家一青妙整理母親遺留下來的家書與文件,用文字追尋父親的足跡,寫成往事回憶錄《我的箱子》後,讀者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她同時也是基隆顏家的長孫女。今年這部作品改編成舞台劇《時光の手箱》,並由一青妙現身說法扮演自己,「我原以為可用抽離的角度詮釋,但布幕一拉,整個人終究還是捲入父母當時的時代漩渦裡。」

夾身時代細縫 生是日本人、轉眼中國人

一青妙有多重身分,既是牙醫,也是演員,更是作家,這6年來幾乎以一年一本的速度推出新書,最新散文集《妙台灣》再度邀請讀者走進她的內心世界,一探她眼中的台灣,以及不為人知的顏家故事。問她身為一位牙醫師,當初怎麼會想動筆爬梳家族故事,她頑皮笑說,一開始想寫的是牙醫學病理研究,但隨著整理母親病歿後留下來的遺物,她愈發想了解並寫下父親顏惠民的故事。朋友得知一青妙的特殊身世背景後,便將她介紹給講堂社編輯,「對方很喜歡台灣,也覺得我們家的故事太有趣了,在他鼓勵下,我就從原本只會寫日記給自己看的人,變成了將故事帶到大眾面前的作家。」

一青妙新書《妙台灣》不僅有她對台日兩國間的文化觀察,也寫了基隆顏家的舊事。(記者簡榮豐攝)

幸好有這位編輯的慧眼,讀者才有辦法循著她的文字,看到了罕為人知的基隆顏家故事,也看到在時代夾縫裡,迷失在家國身分認同中的台灣人。一青妙在新書章節「我的顏家」,藉由兩部台灣電影《悲情城市》、《多桑》,說出部分台灣人先在日本時期成長,後又面臨國民政府時代的尷尬處境。因為她的父親一出生被教育為日本人,但在日本戰敗後,突然又變成中華民國人,如同《悲》中文雄的台詞:「本島人最可憐,一下日本人,一下中國人。」

「我的個性就是遇到疑問,就一定得找出答案。」一青妙急著想理解父親的國族認同究竟有多困擾他,於是一頭鑽進了台灣近代史,「我是學醫的,對歷史都很模糊,但我真的很想知道父親成長時的台灣究竟是什麼模樣?當然還有父親家族曾經如何面對228及白色恐怖迫害。」

洗刷顏家228冤屈 爬梳檔案局上百文件

顏家家訓有一條:不碰政治。「會有這樣的家訓,坦白說就是跟228事件有關。」一青妙指出:「可能因為我長期生活在日本,除了婚喪通知外,跟其他親戚鮮少往來,當我開始詢問顏家跟228事件的關係時,大部分人都會嚴肅地反問我︰『妳到底是想做什麼?』」一青妙不放棄,先後向國家檔案局申請100多筆資料,「檔案局說,只有學者才會申請這麼多」。

這批資料耗費兩年時間才陸續到她的手上,還有一部分則是得力於親族的低調協助,她終於明白,為什麼國民政府時代僅兩年,父親即因懼怕恐怖統治偷渡到日本,「我寫出基隆顏家與228事件的糾葛,其實就是為了尋根,但也有家族成員覺得應該要低調,因為他們還是害怕會再遇上政治報復。」書籍面世後,一青妙陸續收到許多長輩的鼓勵,「很多長輩表示,顏家在228事件蒙受太多不明之冤,應該向政府要求平反,但限於年紀,力有未逮,我能做的就是把他們的叮囑放在心裡。」

一青妙寫了父親的故事,又從母親留下的台菜食譜,寫下《日本媽媽的台菜物語》,她用文字思念雙親,但命運很多時候就是這麼偶然,一青妙說,她從沒想過能在舞台上,親自看到戲劇重現父母的身影,原來3年前一青妙和李崗導演見面,她用這本《我的箱子》代替名片,立即吸引李崗的目光,原本李崗想拍成紀錄片,但因熟悉顏家歷史的長輩幾乎都已凋零,最後改編成舞台劇,並邀請她演出,「我原本以為導演安排演出的是母親或是其他第三人的角色,沒想到竟然是由一青妙來扮演一青妙!」

《時光の手箱:我的阿爸和卡桑》除了重現一青妙父親顏惠民與母親一青和枝的愛情故事,也帶出彼時台灣人的家國身分認同困境。(影想文化藝術基金會提供)

舞台上演自己 重見父母舊情淚難忍

一青妙一口答應,心想,如果用寫書時的旁觀者心態演出,肯定沒有問題,但隨著排練開始,一青妙一站上舞台時,就明白自己絕不可能冷靜地扮演一個旁觀的女兒,「看著家族故事在眼前展開,這是我父母的故事,劇中的情節,有些是我親眼目睹過的場景,有些則是我只能臆想的情景,五味雜陳的情感一擁而上,每一場的演出,淚水幾乎都模糊了眼睛。」

伴隨著寫作與演出,一青妙也重新審視自身台日混血背後的身分認同,11歲前生活在台北,之後便舉家搬回日本,「一開始我會說自己是從台灣回來的,但在發現同學不友善的目光,13、14歲後就選擇了不再表白自己來自台灣。」直到脫離校園生活,一青妙才能坦然對周遭友人自承父親是台灣人。一青妙清楚記得,母親帶她離開台灣前,她接受的教育都是大中國主義,那時她甚至以為長江、黃河、青藏高原就在台灣,甚至曾經如同大部分的日本人,將中國和台灣畫上等號,但在了解台灣的民主進程及歷史轉變後,一青妙形容自己很像日本民間故事的浦島太郎,「我在日本待了多年,渾忘不知台灣的變化,直到回到台灣,才像浦島太郎打開龍宮公主送的箱子一般,發覺台灣已然有了全新面孔。」

舞台劇《時光の手箱:我的阿爸和卡桑》改編自一青妙《我的箱子》,一青妙在戲中飾演她自己。(影想文化藝術基金會提供)

一青妙很會說故事,更選擇用作家必須最誠實面對自我的散文為載體來說故事,「很多故事如果不寫出來,就會有遺憾,好像有個東西一直卡在喉嚨。」一青妙還是會繼續寫、不停寫,寫作這件事情一如「遲到總比不到好」一般,永遠也是「晚寫總比不寫最後被遺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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