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文化週報》電影書房:金智英們 大聲說出感受 別愧疚 ◎石芳瑜

《82年生的金智英》(漫遊者文化提供)

◎石芳瑜

金智英被生活的無力感逼出病來,同樣為了家庭和自己妥協的母親說:「智英呀,做妳想做的事情吧!」(車庫娛樂提供)

婚前在公關公司上班、產後在家全職照顧小孩並得了憂鬱症,看到「金智英」這樣的角色設定,真是太眼熟,簡直逼死人。原因是我婚前一樣也在公關公司上班,產後一樣在家全職照顧小孩並得了憂鬱症,只差不是1982年出生。而且我跟金智英一樣,並不知道自己有憂鬱的症狀,但還好不曾變成另一個人發聲。即使現在幸福,回首來時,仍感到心酸。

《82年生的金智英》帶著孩子去公園,只是買了杯平價咖啡就被酸「媽蟲」,心裡委屈也無處傾訴。(車庫娛樂提供)

《82年生的金智英》劇中有一幕,幾個幼兒園媽媽、全職的家庭主婦聚在咖啡廳裡聊天,說到自己無法發揮所學,都感慨萬千。金智英說到自己是國文系畢業,其他人哇一聲,問她是想當作家或記者嗎?光是這句話,也能打到我。即使現在如願當了「作家」,但當年自信和努力都不夠的我,幾乎和她完全是一樣。

「你們我負責養」 被迫辭職的又不是你

《82年生的金智英》之所以打動那麼多人,是因為小說中描寫男女不平等的現象,廣泛引起女性共鳴,特別是那些曾經為了照顧小孩而放棄工作的女性,那真是刻骨銘心。

工作的意義主要有二,一是金錢,二是成就感。如果工作的目的只是為了賺錢,被先生養、能全心在家照顧小孩,或許不那麼痛苦,甚至有一點點幸福。但對喜歡工作的金智英們,就不是這麼一回事了。於是當金智英偷得一點空閒去買杯美式咖啡,卻被幾個年輕的上班族男士說是用先生的錢買咖啡喝、整天到處閒晃的「媽蟲」時,心中有多麼憤怒和委屈。

當金智英和先生鄭代賢討論生產的影響時,鄭代賢大概自認溫柔、負責:「實在找不到托嬰的地方,導致妳不得不離職也別擔心,我會負責養你們的,不會讓妳出去辛苦賺錢。」但卻換來金智英的質問:「所以你失去了什麼?」原因就在於金智英說:「我工作絕對不是因為你叫我出去賺錢才出去上班的,是我自己喜歡、覺得有趣所以去上班,不論是工作還是賺錢都是。」

鄭代賢絕對是一個好先生,但身為男性,在職場上也沒有遭遇到太多困難,且反射性地認為婚後男主外、女主內天經地義,也願意擔起責任,自然不知道對喜歡工作的金智英而言,要她放棄這份得來不易的工作是多麼的艱難。直到他看到她的痛苦、看到她因此生病。

「孩子、家務我幫忙」 這些不也是你的事?

電影中的鄭代賢甚至願意請一年的育嬰假讓金智英重回職場,但是婆婆反對,理由當然是她太自私,不顧先生也有升遷的考量,還有更重要的是:先生的收入遠遠高過於金智英。

小說中的鄭代賢雖然沒有打算請育嬰假,但是關於男女薪資不平等、女性在生產後參與經濟活動的比例,則是用精確的統計數字陳述,也使得這本小說,像是一本有趣的社科書。

「沒辦法做自己喜歡的事」,是金智英們憂鬱的源頭,除了社會結構性的問題,最讓我揪心、也是當年最讓我感到痛苦的是:有時我們會懷疑這是不是自己的錯,因而自責。電影裡,金智英在面對心理醫生時這樣說:「有時我覺得自己的無能,否則為何生病的人是我?」

當年,我有陣子會特別注意一些高學歷媽媽為了照顧小孩而離開職場的故事。報導中這類媽媽是出於自己的選擇,並且肯定帶孩子的價值及快樂,撰文的記者通常也會對這些媽媽表達出敬佩。但這樣的故事一點都沒有安慰或是鼓勵到我,反倒產生自我懷疑,覺得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

鄭代賢越是一個好先生,越是顯現女性要掙脫傳統的價值和不公有多困難,電影中的金智英經常會對鄭代賢發火。小說中有一段,鄭代賢拍著智英垂落無力的肩膀說:「等孩子大一點的時候,我們再偶爾請保母幫忙顧一下,或者是送去幼兒園,然後妳就可以讀自己想讀的書,或者找其他工作,趁這個機會或許還能轉行做點別的事。我會幫妳的,放心。」

這樣看似一番真心、善意的話,卻引來金智英的無名火。「可以不要再說『幫』我了嗎?幫我做家事、幫我帶小孩、幫我找工作,這難道不是你的家、你的事、你的孩子嗎?」

金智英也發現住家附近的賣場有家門市在應徵門市人員,看在時間和時薪的份上想去應徵,於是跟先生商量。可是鄭代賢卻問她:「這是妳想要做的事嗎?」「我做著自己喜歡的事,卻害妳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我真的做不到。」就這樣抹去了金智英二度就業的機會。

其實在開書店之前,我做了好一陣子的翻譯,先生也覺得我白天照顧小孩、晚上還要翻譯實在太累,當時身體也確實出了點問題,後來暫停了翻譯,卻也開始注意一些打工的機會,一度想去亞藝影音應徵門市人員,但先生的經濟能力優渥,我實在是開不了口,自己打消了念頭。

生產後沒了自我 連發聲都要變別人

「有時候我很幸福,但有時……覺得自己好像被困住了。」金智英如此,我曾有一段漫長的時光也是如此,相信不少女人也是如此。

或許讀小說和看電影時,我們都很難責怪鄭代賢,因為多數的不公平對待來自於他人,例如自己的父親及婆婆,但這個社會上,產後被要求改變的,大部分仍是女性,一如金智英。而鄭代賢身為男性所表現出來的無知,恰好成了金智英發洩的出口。甚至她要變成別人,才能替自己發聲。

小說透過金智英成長的背景,對韓國社會有更多的介紹,韓國男女不公平的現象,實在更甚於台灣。讀著90年代及2001到2011年間的韓國,簡直像是讀台灣80、90年代的性別記事。想到韓國演藝圈至今仍有太多殘酷的女明星自殺新聞,或許更能理解。而電影則更聚焦於人物的情感與內心,演員稱職的演出、重要的台詞,還有動人的音樂。

金智英能康復嗎? 讀者怎麼想?社會怎麼看?

小說和電影最大的差別在於結局。電影中,金智英在接受心理治療後,最終拿起筆,於是有了《82年生的金智英》。然而小說裡,心理醫生看到金智英的案例,想起自己的太太,一個比他更會讀書、更有企圖心的眼科醫生,先放棄當大學教授,後來更為過動的孩子放棄工作,原本是數學天才的太太,生活的樂趣剩下做孩子的數學習題。這短短的故事更讓人鼻酸。

金智英們能康復嗎?這是小說留給讀者與社會的問題。

我自己當然是幸運的,也許是因為後來自己爭取工作的可能,且真的在這段育兒時光中讀不少書,因此感謝先生讓我衣食無虞,而且他也比我喜歡做家事(笑),說起來真是自己無能。但關鍵終究是:我終於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電影散場時,我看到有人拭淚,但我旁邊有個女生打了哈欠。男友問她沒有共鳴嗎?「就很平淡啊。」這個故事確實很日常,日常到我們覺得理所當然。或許有一天多數人可以理解金智英的艱難,那麼就有更多的金智英可以康復。

(作家)

《82年生的金智英》現正熱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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