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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者談假新聞與假訊息氾濫
記者黃以敬、劉力仁／專訪
假新聞該如何因應？引發各界爭論，國家通訊傳播委員會（ＮＣＣ）主委詹婷怡也因此請辭下台。台大新聞所教授王泰俐研究國外作法，支持屬於國安及資安層次的假新聞以法律規範；因為，台灣媒體自律機制目前已失靈，他律好過不作為，放任假訊息在社會流竄，只會造成動盪不安。
台大新聞所教授王泰俐研究國外作法，支持屬於國安及資安層次的假新聞以法律規範；因為，台灣媒體自律機制目前已失靈，他律好過不作為，放任假訊息在社會流竄，只會造成動盪不安。（資料照）
假新聞已影響許多國家選舉結果
問：台灣及各國面對假新聞衝擊，嚴重性如何？
答：二○一八年路透以及牛津大學共同進行「數位新聞計畫（Digital News Project）」，針對各國面對假新聞的衝擊，指出接下來幾年，將會是各國打擊假新聞的關鍵時刻。
假新聞的確影響許多民主國家選舉結果。二○一八年台灣選舉、北歐瑞典、南美巴西、美國期中選舉，無一倖免。還有大家記憶猶新的二○一六年美國總統選舉、英國脫歐公投，甚至二○一四年烏克蘭不敵俄國發動假新聞，最後境內克里米亞不幸被俄國併吞的悲劇，都是具體案例。
我從去年開始進行的台灣選舉假新聞之研究也證實，假新聞在九合一縣市長選戰影響中間選民及淺綠選民投票意向。這兩個族群比較不容易判斷假新聞，容易投票給國民黨候選人；年輕族群、低薪族群、臉書或社群媒體重度使用者以及女性族群，最容易相信選舉假新聞，這可能與他們對政治不信任感高、對未來充滿不確定感、社群媒體同溫層效應，以及對政治新聞不感興趣有關。
網路未經查證訊息 被大量引用
問：假新聞與假訊息氾濫成因？發展趨勢？
答：世界知名期刊「科學（Science）」曾經刊登一篇研究假新聞的學術論文，研究者分析幾萬筆資料之後，證實具有「新奇性」（novelty）的新聞，能引發閱聽眾最大程度好奇心，進而衝高網路點擊率。但此特性被有心人士和一些國家濫用，利用網路平台開放自由特性，大舉製造政治類的假新聞，企圖影響公眾輿論，達成特定政治目的。
對台灣而言，部分媒體大量引用網路未經查證訊息或嚴重偏頗失衡報導，是假新聞最大來源之一。但在部分政治人物煽動以及部分媒體極度失衡報導下，被操縱成高度政治化議題，認為假新聞只不過是執政黨企圖打壓言論自由、逃避外界批評藉口而已。
幾年前，網路媒體引發多場世界各地的民主革命，讓我們沉浸在數位時代帶來更民主美好年代的想像中。沒想到短短幾年，這個想像不但破滅，甚至釀成民主危機。
問：在言論自由及法律規範間，如何掌握分際，處理假新聞？
外媒示警 有媒體遭紅色資本滲透
答：各國處理假新聞，都面臨該用他律或法律方式管制、是否會侵犯言論自由之質疑。不過與國家安全、資安相關問題，民眾普遍支持政府以法律管制。許多美國人即使反川普，也不會反對川普政府打擊外國勢力宣傳以及散布假訊息的措施。
我支持在國安及資安相關假新聞以法律規範。台灣與其他民主國家不同之處在於，部分媒體遭到紅色資本滲透。這在日本ＮＨＫ兩度製作台灣假新聞風暴紀錄片、半島電視台紀錄片、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以及ＢＢＣ、英國金融時報，甚至國際知名學者何清漣撰寫「紅色滲透︰中國媒體全球擴張的真相」等文，都得到充分驗證。
日前我出席一場研討會，與八位美國知名記者座談。五位出席的台灣學者或媒體業者，除了我之外，都為被ＮＣＣ裁罰的電視台叫屈，說報導某政治人物新聞高達七成為市場機制、收視率競爭，以及他個人魅力。反倒是多位外國記者連番提出質疑，指電視台高達七成新聞集中報導某一政治人物怎能叫「新聞」？當天出席的記者Josh Rogin並在華盛頓郵報發表評論，認為北京對台灣滲透式統戰，「根本是要把台灣從地圖上抹除」。國外媒體曾形容台灣是中國在全世界各地操縱假新聞的實驗場，我們必須謹慎因應。
媒體自律失靈 他律好過不作為
問：ＮＣＣ強調媒體自律，自律是否難奏效？
答：歐盟二○一七年報告中坦承，「自律措施在網路平台上能發揮的能力從來沒被證實過，各媒體願意遵守自律措施的程度也有待證明。」
台灣方面，以最近受到ＮＣＣ裁罰的某電視台為例，該台長期偏離新聞專業且違法被罰，但不見任何反省，被罰當天馬上在新聞時段以及談話性節目攻擊特定ＮＣＣ委員，並持續大幅報導特定政治人物，顯示該台自律機制並未發生作用。
我認同ＮＣＣ主委詹婷怡請辭前曾說，台灣新聞自律機制已經失靈。以我自己參與過多家電視台新聞自律委員會的經驗，委員大多淪為橡皮圖章，委員的改進建議流於形式。他律其實是不得已的下下策，但在自律機制產生效能之前，至少好過什麼都不作為。
問：推薦優良新聞、檢舉虛假下架、推動事實查核，可以防範假新聞嗎？
答：目前美、英、德、法甚至俄羅斯，都投入大量人力，運用大數據研究網路社群平台如何被境外勢力操縱。
政府去年底修正「災害防救法」等多部法案，納入禁止散播假新聞規範，但目前還在立院待審。行政院新聞澄清專區知道者少，未發揮應有作用。
反而民間團體動作積極，零時政府（g0v）推出「真的假的」闢謠網站，MyGoPen（麥擱騙）則由幾個熱血年輕人利用LINE成立查證假訊息的機制，還有台灣事實查核中心等單位投入打擊假新聞。
美國臉書非常配合美國國會要求，計畫提供「新聞頁籤」推薦值得信賴的新聞並助假新聞下架。台灣臉書用戶高達一八○○萬，希望台灣臉書公司能協助台灣維護民主，打擊假新聞。
盼更多假新聞研究 提高公民警覺
問：ＮＣＣ管制假新聞作法備受質疑，主委也因而請辭，國外管制假新聞經驗如何？
答：法國去年底通過「反假新聞法案」打擊社群媒體上的假新聞，要求社群媒體平台移除干擾「公眾和平」（public peace）的惡意虛假內容，並且揭示其來源。社群平台必須揭露付費廣告的廣告商身分以及支付金額。傳播組織若涉嫌在國外勢力操控下意圖影響選舉，法國監管機構有權吊銷執照或令其下架。
德國二○一七年制定「社群媒體強制法」，規定社群媒體必須在接獲檢舉的二十四小時內移除明顯違法的假新聞，否則處五百萬至五千萬歐元罰鍰。
台灣假新聞氾濫，主因之一為許多民眾不認為有假新聞，加上政治對立，導致「數位通訊傳播法」、「反媒體壟斷法」等法案無法通過，總統大選要到，可預見將有更多假新聞爭議。
我期盼台灣有更多、更大規模的假新聞研究，結合國安和資安單位，研究境外勢力介入台灣假訊息資訊戰真相。也期盼更多媒體製作紀錄片或專題報導，告知國人假訊息風暴嚴重性，提高公民警覺。
王泰俐小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