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立才三個多月的行政院促進轉型正義委員會，承載了國人對清除威權象徵、還原歷史真相並促進社會和解的殷切期盼。詎料，近日副主委張天欽被指以選舉操作思維，稱侯友宜是「轉型正義最惡劣的例子」，並認為促轉會就是「東廠」，此一內部會議談話遭工作人員錄音爆料，立即觸動敏感神經，引起軒然大波。張天欽在交相指責下請辭，獲賴清德院長火速批准。國民黨中央及國民黨立委卻不善罷干休，要求促轉會人員全體請辭，暫停運作，並赴北檢告發張天欽等人。
這起事件顯示，轉型正義四個字看起來很淺顯，但其實質內涵卻複雜多端，實踐起來更是一項極為龐大的工程。此一事件也說明，連促轉會內部對轉型正義都有認知歧異了，更何況是尖銳對立的政治現場，以及價值與利益不同的社會現場。知易行難，恐怕是當下大家對轉型正義工程應該要有的體認，這個工程所需要耗費的時間，恐怕也比大家原先預期的要更長。
其實，轉型正義本來就是一場不寧靜的革命。這起事件導致火星子亂爆，不只是因為目前正逢選舉，而是它暴露了執行者的偏頗。蔡總統、賴院長，都在第一時間出面止血，這是正確的也是必要的，否則好不容易獲得的轉型正義時空，也許就會因為少數執行者的偏差而錯失。這也提醒了執政當局，如此重大的國家工程，絕不容許付託非人，落得爭議頻生，最後無疾而終。國民黨藉此要求重組促轉會，容或有其政治動機，但促轉會人事公布當時便曾引起物議紛紛，如果趁此機會推陳出新，不失為一個把壞事變好事的轉機，也可重整轉型正義工程，重拾社會大眾信賴。
轉型正義本來就是一場不寧靜的革命。這起事件導致火星子亂爆，不只是因為目前正逢選舉，而是它暴露了執行者的偏頗。（資料照）
另一方面，此一事件發生以來，有些明顯是轉型正義對象的當事人，竟然搖身一變成為正義的化身，對轉型正義提出根本性的質疑。這樣的態度，完全模糊了發言不當與助紂為虐的分際，只能說，其內在的幽暗意識裡，至今仍未對自己當年選擇服從威權感到絲毫愧疚。而且，那些人還東拉西扯日治時期也須一併處理，以轉移自己必須面對轉型正義的焦點，慰安婦議題不斷遭到特定政黨族群消費，便是這樣的一種產物。凡此幽暗意識，如果沒有轉型正義的診療，恐怕終其一生都無法痊癒，從而形成台灣政治與社會的恐怖幽靈，隨時都可能把不正義的歷史召喚回來。
也在最近，西班牙國會通過政府提案，授權挖掘前獨裁者佛朗哥的遺骸，遷出馬德里附近的「烈士谷」陵墓。這是對威權統治者的轉型正義，還給真正的內戰烈士光榮的勳章。然而，類似的情況在台灣，卻彷彿是寸步難行。中正紀念堂、慈湖陵寢、蔣公銅像，依舊違和地矗立在民主台灣，而且成為抗拒轉型正義者的最後精神碉堡。那些捍衛威權時代象徵符號的人，如今與北京同一鼻孔出氣，視民主台灣維持獨立現狀為寇讎，同時絲毫未曾對自己的威權時代劣蹟略示懺悔，甚至還想借助台灣的民主體制，寄希望於選民遺忘被迫害的過往，從而以未曾稍改的威權主義本色重新執政。如果這樣的復辟成功，將是台灣民主與轉型正義的一大劫難，二○○八至二○一六，就是這麼一段陰暗的復辟歷史，而那位黨國之子仍在躍躍欲試。
平心而論，張天欽事件雖是一個個案，但對促轉會仍不無傷害。今天，轉型正義的坎陷，出在推動與抗拒雙方，都有人以政黨鬥爭的角度來消費轉型正義。如果這樣的政治角力無法排除於轉型正義的行動之外，我們實在不得不擔心轉型正義的庸俗化，加上政黨輪替的可能性，到頭來，轉型正義將淪為殺戮戰場，而不是國家和解的平台。為了避免走錯路，公民社會必須起來行動，讓各政黨都體認到轉型正義的國家高度，確保它們的政治能量匯聚到促使國家脫胎換骨，而不是讓國家的政治腫瘤永無痊癒之日。就此而論，這幾天促轉會的風波，多見藍綠陣營的政治攻防與選舉操作，少見公民社會的大聲疾呼，或許這才是轉型正義最值得憂慮的危機。
編輯精選
自由評論網粉絲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