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自由共和國》蔡蔚群/歷史教學中的編年、脈絡與時序

蔡蔚群/北一女中教師

這兩天課審會審查十二年國教歷史課綱,引發若干不同意見,譬如「課綱捨編年史改主題式,恐造成課程支離破碎、歷史脈絡欠缺」、「學生歷史邏輯不足、時序觀念混亂」、「課綱脈絡凌亂、不成熟」云云。這類說法既誤解歷史學也誤解歷史教學,茲借貴報一隅略作澄清。

編年架構常被視為基礎、根本、先備、中性,因此適合中學生,適合初學者。但什麼是編年史呢?《春秋》、《資治通鑑》是編年史,逐年逐月逐日記錄。編年到極致就更原始、無修飾的《熱蘭遮城日誌》、《灌園先生日記》。實際上中學歷史本來不缺編年史,君不見歷史教科書末均附大事年表?估計新課綱實施後,大事年表也不會消失。一個很大的問題是,越編年越記憶越流水帳,因此越無聊越難引發學生學習興趣。編年史真這麼好,乾脆把現行五、六頁大事年表,擴充成兩百頁就好啦!問題是沒有人受得了,那不是歷史教學,那叫作流水帳。

第二個問題是編年並非中性,編年史還是充滿觀點、立場。《春秋》滿滿孔子版的臧否、微言大義,《熱蘭遮城日誌》也一定公司利益優先,《灌園先生日記》必然是林獻堂的視野與局限。就算回到大事年表,也有教科書作者輕重取捨。更別說凡年代必定更大程度關係政治、軍事、英雄、發明,那些幽微的庶民史、性別史、社會史往往沒有明確的年代,因此被以編年為主的歷史犧牲。歷史學、歷史教學從來都有立場,也總與現狀、與真實的人相關。我們不能指鹿為馬、橫空出世,卻也不能自以為有一套超脫人、無立場彷彿上帝頒行歷史課綱。

編年史與主題史非判然兩分,只有程度高低差別。新課綱實施後,「台澎金馬如何成為一體?」或者「近代以前的人群移動」項目,勢必還是得依時排序才能談,因為歷史學特質之一,就是在紊亂紛雜現象下建立人為時間秩序。編年、脈絡、時序從來不是問題,誠如史丹佛大學歷史教育學者Sam Wineburg所言:「時代脈絡並不是被『發現』才有的,也非能被『安插』進去。脈絡來自拉丁文contexere,意指編排在一起,共同參與一個將事情連結成某種型態的活潑過程。」舉個例子,杜聰明可以是台灣史上第一位醫學博士,可以是二十世紀初中(漢)醫、西醫爭論中一個參照點,也可以是世界醫學「實驗治療史」的台灣實踐者,端看如何鋪陳,不同脈絡下的杜聰明就有不同教學脈絡。簡言之,杜聰明是動態的、有待發掘的,歷史學/歷史教學也是變動不居、與時俱進的,編年、脈絡、時序有很多種,不是理所當然的存在。

十多年前九五課綱,我負責草擬核心能力的「時序觀念」,早已揭示「時間術語與分期方式都是人為的建構、約定俗成的用法。學生必須運用適當的時間術語、分期方式來描述過去,並置於適當的歷史脈絡下觀察、理解。」「學生必須構築自己心中按時排序的時間架構,才能有效地感受時代的差異、理解歷史的變遷。同樣的,也只有在學生能夠依時間排序時,才能真正理解過去與現在之間、不同時代之間的延續性或關連性。」檯面上那些強調編年、脈絡、時序的教授、教師,都是封閉、阻滯、單一的編年、脈絡、時序,說穿就跟不上時代黨國時期一綱一本教科書僵化內容、邏輯,哪裡想到學生?哪裡有教育主體?

他們雖然言必學生,只是把學生當木偶。他們雖然也談到趨勢,但他們自己根本活化石,昧於歷史教學發展,無視歷史學本質就是探究,就是提出問題、然後探尋、試著解決。一九九○年英國歷史教育學者Tim Lomas在Teaching and Assessing Historical Understanding一書早就提到:編年課程架構不直接等於學生掌握時間概念。都過了快三十年,這些活化石不讀書、不求甚解、不了解學生、無視教學脈動,只是懷舊、感慨、唱衰,既阻礙教育發展,也阻礙教學前進。現時台灣教育面臨很大挑戰,新課綱不盡圓滿卻很努力跟上世界脈動,是歷史教學的好消息,值得國人更多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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