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自由廣場》李敖‧胡適‧殷海光

◎ 江燦騰、陳正茂

李敖死了,已到蓋棺論定的時候,他的一生可以說含括有:政治家、政論家、思想家、文學家、批評家、史學家等聲名於一生的傳奇人物。中共政權的諂媚者,則是他晚年最大特徵。

他素來批判國民黨,亦不滿於民進黨,他左右開攻,天生反骨,罵他的說他是「瘋狗」;捧他的譽其「特立獨行」,總之,沒有任何評價,可恰如其分的形容他。

這位有東北硬漢血統的李敖,與胡適一樣,在大學時,藉《文星》雜誌犀利的筆鋒,橫掃千軍,罵盡天下蒼生。他向國民黨威權挑戰,遭到國民黨的牢獄之災,出獄又入獄;他與影星胡茵夢結婚又離婚,遊戲人間,不改英雄本色。他開政論節目「笑傲江湖」,嘻笑怒罵台灣朝野兩黨的藍、綠政客。

2000年代表新黨競選總統,將其傳奇攀上人生高峰,其後當選立法委員,縱橫國會議壇,2005年,訪問半世紀未曾踏上夢土故鄉的大陸,於北大、清華等大學講演,公然批評共產黨,猛龍過江,颳起一陣「李敖旋風」。

這位「五十年來和五百年內,中國人寫白話文的前三名是李敖,李敖,李敖。」不愧是亞洲前30名擁有影響力的人物。

其實,任何一頂桂冠,對李敖而言,也許都是不屑的,李敖在歷史上的粲然登輝,遙光閃爍,都形構成吾人銜枚夜行的極星,秉燭夜遊的瞻仰高度。李敖的最精彩處,是他以血汗青春為代價,所譜寫出傳奇起落的一生。

李敖,桀傲不馴的勇者,正因為有所堅持,更凸顯其固執冥頑、難以頡抗。究竟是什麼樣的理念,使他寧願坐牢,也不接受官方關愛的眼神?究竟在他人格養成過程中,那些事件,使李敖一路走來始終如一?

答案是:胡適絕對是李敖思想的啟蒙者。而這一點李敖亦不否認。事實上,他也一直是胡適自由主義的長期追隨者與信仰者。

而《文星》一案當是李敖一生的轉捩點,此事件充分考驗李敖對自由主義信仰的堅持,亦形塑其人格個性的試金石。

從此後,自由主義這頂桂冠,將牢牢的戴在李敖頭上,而閃閃發光,終其一生亦不悔。

李敖思想的啟迪,家庭因素是免不了的,其父李鼎彝,畢業於北大國文系,受陳獨秀、胡適、魯迅、周作人、沈尹默、錢玄同等之教誨,所以李鼎彝的北大自由開放的民主精神,對李敖產生不小的影響。

當然,李敖的博覽群書,及絕對是非價值觀,對他自由意志的發揮起了絕對的作用,在台大讀書期間,又認識了民國以來最偉大的思想家胡適,兩者如伯樂與千里馬般,馬上激盪出激烈的火花,兩代知識份子的薪火相傳,讓自由主義的棒子代代相承。

1957年蕭孟能夫婦創辦《文星》雜誌,原本是一本平淡無奇的刊物,直到後來李敖的加入,才為《文星》雜誌,掀起濤天巨浪。李敖在《文星》發表的第一篇文章為〈老年人和棒子〉,擲地有聲的批評當時甚多佔著毛坑不拉屎的學霸。

此文一出,顯然驚動了許多重聽的老年人,而開始圍剿李敖,給他安上「文化太保」、「文化流氓」等許多罪名,此文亦是《文星》雜誌許多筆戰的導火線。

李敖後來,又接連發表了〈播種者胡適〉和〈給談中西文化的人看看病〉,將文壇從「棒子戰」,轉為更高潮的「中西文化論戰」。

「中西文化論戰」,已使李敖成為眾矢之的,其後,他挖出一連串高等學府教授的弊端惡行,終於使這些老教授按捺不住而反撲,務必剷除李敖而後快。

之後,李敖雖從此成了學術界的「過街老鼠」,但他卻意氣風發、不無得意的,以自己能將《文星》帶領走向「自由、民主、開明、進步、戰鬥等鮮明色彩」而自豪。

1965年李敖在《文星》,發表〈我們對國法黨限的嚴正表示:以謝然之先生的作風為例〉,批評國民黨,也肇下《文星》停刊關門的命運。

總計李敖在《文星》興風作浪,球後約有4年之久,其流彈所及,幾乎囊括所有黨政學術要人,因此國民黨開始羅織罪名,最後,以叛亂罪名判刑10年入獄。

對李敖來說,他從不諱言,他對胡適的尊崇,而胡適對李敖的影響,也是全面性的,所以李敖曾說:

「40年來,能夠『一以貫之』的相信他所相信的,宣傳他所相信的,而在四十年間,沒有迷茫、沒有轉變、沒有『最後見解』的人,除了胡適以外,簡直找不到第二個。在這一點上,我們不能不肯定他的穩健與睿智,和他對中國現代民主思想的貢獻。我們不得不說,這隻好唱『反調』的烏鴉,確實具有遠見。而這種遠見,就百年大計的建國事業來說,顯然是必需的」。

而李敖以上所說胡適「一以貫之」的思想,其實就是胡適終身標榜的自由主義,同時也是李敖亦步亦趨、堅信不疑的民主自由思潮。

胡適影響李敖,成為理性的愛國主義和自由主義者,所以直到已趨晚年的現在,李敖仍對胡適仍是敬佩有加;由2005年,他親訪北大,獨捐巨資,要樹立胡適銅像於北大校園時,即知胡適在李敖心目中,其巨人形象,又是如何的大。

當然,李敖也不以胡適自由主義接班人為滿足,所以時時刻刻站在這位思想巨人的肩膀上,並想超越他。

對於同志,李敖也曾責備殷海光本人和其他門人弟子,不能散佈並延續其自由主義的精神。確實如此。在殷海光眾多弟子中,的確是李敖比較他人更努力地或更全心全意地,做著他追求自由民主的艱苦工作。

所以,李敖的知己孟絕子曾說:殷海光的學生很多,可貴的不少,但最能代表殷海光全部精神的,就是李敖。此語連殷海光聽了,也點頭同意。而李敖本人,更曾經不客氣的對殷海光說:

「殷先生,你在台大辛辛苦苦培養出來的幾個自由主義者,一受軍訓,全都變成國民黨了。據我所知,他們有幾個還是自動的。憑這一點,你應該佩服我。」對於此語,殷海光本人也只能承認這是事實。

所以,李敖在努力維護自由主義的過程中,確實付出很大的代價。只不過,現在已是自由主義在台「落日照大旗」的時候了。因自由主義思潮,在當代台灣已趨沒落之際,即使勇者如李敖,縱然有心想要挽狂瀾於既倒,也只能慨嘆時局,已是「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的落幕之時了。

此外,可以承認:李敖這一生,的確有文史的才氣,古典文史的素養深厚,發掘問題的眼光一流,利用特殊關係獲得的官場秘聞史料功夫,少有人比,閱讀英文著作的程度也強。這些都是值得肯定的。

可是,他的強烈批判力,往往夾帶私人仇恨,夾帶對蔣政權的怨恨,以及對毛政權的高度嚮往。他的大量著作,多數是長篇資料剪貼拼湊而成。所以,他的大師盛名,有浪得虛名之嫌。

(作者分別為台北城市科技大學通識教育中心教授、觀光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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