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共和國》林佑儒、李弘祺／不要把考試當作是整人遊戲

林佑儒、李弘祺／中學教師、美國紐約市立大學榮休教授

考試制度是中、日、韓、越南等國家一個非常重要的社會競爭制度。它在中國施行近兩千年，影響臺灣之深，不可罄書。今天臺灣的公教體系的招生及升遷大多還是依賴考試，而且還繼續參用傳統的辦法，諸如糊名，背誦、遵循課綱（經書）出題等形式，以為這樣是選取人才，甄別能力的不二法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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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試制度是中、日、韓、越南等國家一個非常重要的社會競爭制度。（資料照，記者方賓照攝）

近二十多年來，改革教育的呼聲不斷，大家都注意學校及考試的辦法一定要加以改進，不要再沿用科舉時代的八股制藝，而提倡題目應該要活潑一點，並且不應該一試定終身，宜用多方面的考覈來甄選最合適的學生，並且認為家境貧寒或來自偏遠地區的考生應該得到額外的優遇，來達成合理公正的選拔理想。像大學指考的實施，就是教改的貢獻。

教改在這些方面的確有了值得肯定的成功，但是臺灣人受傳統中國習慣的影響，總覺得考試的公正是一個顛撲不破的理想，因此一直在計分方式和答案標準上面斤斤計較，使得出題的人感到極大的壓力，改卷子的人也戒慎恐懼，生怕被挑出來攻擊。這樣的情形正反映了許多人對教改的目標沒能認同，而且還持傳統的觀點，只為了公正及和諧，而忽視了多元價值，也對現代社會測試一個人的能力的可靠方法完全沒有了解。此即是否具有廣泛的知識，能敏銳地反應，處理一般課本以外的問題，表現出與人不同的特長，對自己感興趣的課題呈現出過人的了解等面向。

這些年來，多數人不幸還是以能記誦課綱、複述老師所教的內容，看作是「應付」考試的最正確方法。其實這些傳統的讀書方法不正是所謂的「八股」讀書法嗎？從黃宗羲、顧炎武到魯迅、孫文，乃至於臺灣的李春生、日本的福澤諭吉都曾嚴厲批判它，但是這樣的習慣已經深入人心，因此即使經過日本統治五十年，大家對傳統讀書的理想和方法依然不變，竟然還用它來批判多元入學的考試，甚至於批判教改徹底失敗。其實，教改的失敗是傳統教育思想和教學方法的失敗。

玆用「中學教師甄試」為例來做簡單的說明。它比較不被多數民眾關注，但卻影響深遠。以「歷史科」來說，試題廣泛並無不可，但是卻似乎並不能鼓勵參與者旁徵博引，也無法判斷考生有沒有「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的想像。這樣的試題就是在課綱範圍之內，終究只是在測量考生是否能正確地背誦教科書或教師手冊而已。英國人以戲劇和傳記最為有名，而戲劇又以歷史劇最為出色。香港中學會考以及大學入學考試，其考試題目非常專精，課綱範圍竟然可以限到數十年之內的史事。百多年來，香港會考或入學考試，幾乎從來沒有發生過社會或家長抨擊考試局的課綱或考試不用選擇題的作法，更不曾有人公然批評給分不公正，要求發表標準答案的。英國文化的特色就這麼地影響了遠在香港的歷史考試，而且它的影響還是正面的。

回來看最近一次教甄的試題，這就讓我們深深覺得它的範圍漫漶，缺乏崖岸，從「新四軍事件」到「陳中和紀念館」都考到了。試想，一個脫開背景的歷史事件，那麼它的事實可以包羅萬象，學生們如何記得那麼多？例如「維也納和會」（1815），如果沒有放在所謂的「國際勢力平衡」的脈絡來了解它，而只想記得它的各面向，那麼一個考生能背下多少細節？又比如要考生分析中共對知識份子思想鬥爭的敘述。題目涉及毛澤東、俞平伯、胡適，甚至於「資產階級的唯心論」。其涉及的範圍和歷史脈絡都足夠申請一個科技部的計畫了。

我們不想過分非難我們碰巧看到的這次考試的歷史題目。其實我們倒也很想對「馬克思曾說：『印度人沒有歷史。』」這樣的題目做出一番思考。在教甄試題中出現這樣的題目，其實也好。最重要的是：千萬不要又去追問標準答案。就讓閱卷老師有一點自主的空間吧！或許因此反而可以選拔到更具有出眾資質的考生。的確，如果考生回答這樣的題目，而竟然不敢揮灑，不敢引述課綱沒有「規範」或「學到」的事實或知識，那麼最後所甄選出來的教師有什麼用？

宋代歐陽修主持考試，蘇東坡在答案中作了一番發揮，歐陽修覺得自己學問這麼淵博，竟然不知它的出處，就去問蘇東坡，結果蘇東坡竟說：「何須出處，想當然耳！」歐陽修大為欣賞，毫不以為忤。這個佳話也很值得我們今日再三省思。

以上就中學教育甄試的考試方法略作批評，這是因為平日對教改特別關心，所以提出來供作參考。考試制度在臺灣非常重要，它不應該變成教育失敗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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