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社論》文青治國與書生論政

實施總統制的國家,例如美國,她們的政治菁英很早就覺悟到:每位總統的性格不同,因此每任的政府都有獨一無二的領導風格;這個現象是制度使然,因為根據美國的憲法,所有事情全憑總統一人定奪。台灣的現行憲法,並非純然的總統制,但是由於長期威權統治的背景,以及歷次修憲的結果,總統個人特有的個性與行事偏好,對於政府治理風貌的影響,確實愈來愈發顯著。

美國是極少數實施總統制被認為成功的國家,這有其二百年政治文化形成的基礎,若在亞洲、中南美洲、非洲實踐的經驗,制度的缺點卻格外放大,權力的過度集中,往往造成專制政權與獨裁統治。台灣自一九九六年實施總統直選之後,總統制與內閣制的辯論不消反增,很大的原因出在:雖然不少人認為總統是主權的重要象徵,對於特殊處境的台灣格外需要,但是幾任民選總統的表現實在讓人很沮喪,似乎總在印證:因為,人是不完美的,所以,一人政治注定政治不會完美的宿命。

一個有自覺、自省能力的國家元首,如果真有「前面幾個總統怎麼都這個樣子」的感受,在權力上身之後,就要想辦法用制度來限縮自己不要也成為那種樣子。蔡英文總統上任還未滿三個月,近來外界憂慮的觀點頗為集中,可見具有相當的觀察共識,總統應該聆聽,並且採取辦法來顛覆國家可憐的政治宿命。

第一,過去的總統之所以被批評是「童子軍」或「小圈圈」治國,其共通點是「雞犬升天」式的親信用人,也就是逕將競選團隊移為治國團隊之用,蔡團隊若要洗脫「文青治國」之譏,總統就要有意識地在身邊,例如總統府、國安會,乃至各種任務編組,組建資深的政治與政策顧問,尤其是勇於提出不同意見的人,可供隨時諮詢、理解問題、豐富決策面向與品質。執政要掌握優先順序、輕重緩急,執政也不是作文比賽,缺乏社會經歷、世事練達的幕僚群,絕對造就不出「準備好了」的穩健與信賴。

第二,國家機器既不是火柴盒汽車,也不是家族企業,不可能一個人玩,就可以玩得動、玩得好,何況天縱英才是百年不可得之事,民選總統必須放手放權,挑選幹才帶領組織來發揮力量,如果幹部不行就調整更動,以將士用命來確保政績;而不是遍樹「忠僕」,預留插手指揮、事必躬親的空間,事實證明採取這種王莽式領導格局的人,即如史學家錢穆所針砭:「不達政情,又無賢輔,徒以文字議論政治」,真是壞了國人對書生論政的想像,有前總統為鑑,新政府沒有理由要重蹈覆轍。

第三,過去幾任總統,凡是以壓倒性支持度當選者,多半會躊躇滿志,一旦出現「只要我喜歡,有什麼不可以」的念頭,不久就會領略到民意如流水,水可載舟、亦可覆舟的道理。民進黨有史以來首次在國會取得六十八席完全執政,卻絕不保證蔡英文可以不注意民意的變化與示警,或者確保領導權威不受挑戰。短短兩個多月,在立法院已有林淑芬第一張骨牌倒下,鍾孔炤是第二張,若再不廣開言路,謀定後動,穩健施政,新政府禁得起第三張骨牌開啟的一瀉千里嗎?

民進黨首次在國會取得完全執政,卻不保證蔡英文可以不注意民意的變化與示警,或者確保領導權威不受挑戰。(記者劉信德攝)

二○一六年由最新民意所開創的新局,與一九九六年或二○○八年的性質不同,並非出於選民對魅力型政治領袖所驅動,而是台灣公民對於國家發展的走向,匯聚了要求改變的集體意志,因此這張票投的是:對事不對人。被這股潮流推上頂峰的政治逐浪者,當然就不可以為自己生來就有創造秩序、永保勢頭的能耐,而是要冷靜沉澱一下這些日子的紛亂,謙卑地從別人的瞳孔中審視自己,耐心分辨外界的忠告所為何來。

民主政治注定平庸,不可能完美,但是具備心理素質的政治人物,可以將現實良善化,帶領大家朝著理想前進。兌現這個從政的初衷,需要有方法、有步驟,書空咄咄,終難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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