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電影慢慢聊》《愛是您,愛是我》:史上最強賀歲片

圓滿與和解,對於一部節慶電影很重要,但理察‧寇蒂斯還是在9條故事線中藏了幾個遺憾,而這些酸楚時刻,正是讓《愛是您,愛是我》成為經典的關鍵。

鄭秉泓

2021年的第一天,我進戲院看了數位修復版的《愛是您,愛是我》(Love Actually)。

《愛是您,愛是我》首度在台上映,是2004年2月13日,是應景的西洋情人節電影。這部由英國影視製作公司Working Title主導的節慶電影,美國是在2003年11月14日廣泛上映,瞄準的是該月底的感恩節檔期,地主國英國的上映日則是2003年11月21日。

華語電影有賀歲片,好萊塢當然也有針對節慶(特別是感恩節和耶誕節)而拍的應景商業片,通常故事溫馨感人,除了由大明星主演,還會費心找很多名人來亮相,熱熱鬧鬧的,適合全家一起觀賞。《愛是您,愛是我》也不例外,製作公司Working Title幾乎召集二十一世紀初期最炙手可熱的英國演員,包括在《BJ單身日記》飾演情敵的柯林‧佛斯和休‧葛蘭,奧斯卡影后艾瑪‧湯普遜和當時剛以《哈利波特》系列電影中石內卜教授一角讓全球觀眾又恨又愛的戲精好友亞倫‧雷克曼,當時尚未以《即刻救援》成為地表最強老爸的愛爾蘭男星連恩‧尼遜,以及年僅17歲甫以《神鬼奇航:鬼盜船魔咒》受到矚目的琪拉‧奈特莉和飾演戲中她新婚丈夫的黑人男星奇維托‧艾吉佛等人,加上特別客串的「豆豆先生」羅溫‧艾金森和法國傳奇影后珍妮‧摩露,再佐以披頭四的〈All You Need Is Love〉、諾拉‧瓊斯、Joni Mitchell的〈Both Sides Now〉等不同時代流行金曲,企圖一網打盡不同族群各類品味觀眾。這部4500萬美元預算的節慶電影,全球票房最終收入接近2.47億美元,算是相當成功。

《愛是您,愛是我》是部4500萬美元預算的節慶電影,全球票房最終收入接近2.47億美元,算是相當成功。(圖:《愛是您,愛是我》電影海報)

《愛是您,愛是我》故事線多達9條,過氣搖滾樂歌手試圖以非常白爛的方式翻唱老歌以攻佔耶誕單曲排行榜、新上任的單身首相愛上在官邸工作的新員工、遭受失戀打擊的作家在法國南部療傷時意外找到真愛、家庭就是一切的平凡主婦某日忽然發現丈夫出軌的證據、新婚女子因為一捲婚禮錄影帶而猛然驚覺自己可能錯過一段還沒開始就已結束的戀情、走不出妻子過世陰影的鰥夫嘗試與不太熟的繼子交心並擔任他的愛情顧問、一名OL好不容易抓住機會跟暗戀已久的對象交往卻被兩通電話打斷、一個女人緣不佳的英國青年遠渡重洋只因相信自己可以在美國找到對象、兩個坦承相見的「床戲替身演員」邊工作邊日常對話竟逐漸發展出感情,雖然多線敘事篇幅有限,但是本片編導理查‧寇蒂斯有條不紊處理20多個角色從耶誕前夕到過完節後生活點滴,電影的開場和收場都安排在倫敦希斯洛機場,片頭即透過休‧葛蘭飾演的首相之口,告訴大家本片故事發生在9-11事件之後,那是一個全球需要集體療傷的時刻,而《愛是您,愛是我》不只是一部節慶電影,更是一個關於「愛,無所不在」的故事。

《愛是您,愛是我》不只是一部節慶電影,更是一個關於「愛,無所不在」的故事。(圖:《愛是您,愛是我》電影劇照)

理查‧寇蒂斯雖是首度當導演,在此之前他已是家喻戶曉影集《豆豆先生》的編劇,還一手打造《你是我今生的新娘》、《新娘百分百》和《BJ單身日記》三部充滿濃厚英國風味的愛情片,莫怪乎初次執導電影就能集結這麼多英國演員,甚至拿過往兩部「新娘」系列刻劃英國男人之於美國女人的致命吸引力來開玩笑。浪漫、暖心,有著英國紳士的拘謹自持,也有著典型英國式神經兮兮和尖銳自嘲,其實打從影片開場讓過氣歌手唱著改編自老歌〈Love Is All Around〉的聖誕單曲開始,熟悉理察‧寇蒂斯作品的影迷必然會心一笑,因為這首曲子曾隨著1994年《你是我今生的新娘》而深入人心。再者,《你是我今生的新娘》英文原名直譯是「四場婚禮與一場葬禮」,而《愛是您,愛是我》開場沒多久便安排一場婚禮,還有一對父子則剛經歷一場葬禮,「理察‧寇蒂斯宇宙」於焉成型。

這一年來,因為疫情蔓延,好萊塢強片紛紛延檔撤片,台灣防疫得當,電影院不用關門,每週上映片量動輒超過10部,其中很多是經典重映。我本來沒打算進戲院重看《愛是您,愛是我》,覺得新片都看不完,為何還要重看17年前舊片。但畢竟自己曾在英國住了五年半,2021年第一天一覺醒來,忽然很想在銀幕上重溫冷颼颼的英倫風情,沒想到豈止是重溫舊夢,相隔17年再看這部片,有諸多新的發現。理察‧寇蒂斯根本是在開同學會了吧,大伙兒不計較戲份,有如參加一場同學會般玩得開心極了。他高明地延伸這群昔日班底的過去銀幕形象,休‧葛蘭彷彿剛從《你是我今生的新娘》及《新娘百分百》裡頭走出來,看似態度拘謹卻又隱隱透露出他的悶騷;柯林‧佛斯依舊是《BJ單身日記》那副靦腆模樣,理察‧寇蒂斯再次向他主演的《傲慢與偏見》影集中達西先生從湖中走出那場溼身秀致敬,只不過這回溼身的不是他。

艾瑪‧湯普遜在劇中飾演無意間發現丈夫可能有辦公室戀情的家庭主婦。(圖:《愛是您,愛是我》電影劇照)

不過,2021年再看「理察‧寇蒂斯宇宙」,和2003年初看時的切入角度和情感態度不盡相同。這一年來,武漢肺炎加上英國變種病毒,讓影迷如我看老片的時候,腦海總會自動產生像《天能》裡頭講的那種「鉗形攻勢」—2021的我,從未來角度看17年前的故事和演員,然後想著17年後他們怎麼了,這個世界又怎麼了。

連恩‧尼遜飾演一名鰥夫,他現實生活中的演員妻子娜塔莎‧李察遜2009年在一場滑雪意外中不幸過世;艾瑪‧湯普遜飾演無意間發現丈夫可能有辦公室戀情的家庭主婦,當她拆開老公送的禮物,發現不是先前偷看到的項鍊卻是一張CD,從驚訝、恍然大悟、強做鎮定到再也忍受不住而找藉口進房間沈澱情緒,時隔多年她在一次訪談中曾說站在床邊哭泣的那場戲如此為大家熟知,是因為這是每個人或多或少經歷過的,她自承當時被前夫傷得非常重。

艾瑪‧湯普遜的前夫是能演能編能導的肯尼斯布萊納,他在1995年時因愛上自己電影中的女主角而扼殺了自己的6年婚姻,對方正是曾與艾瑪合作過《此情可問天》的海倫娜‧寶漢‧卡特,這三個人後來都演了《哈利波特》系列電影。17年前,觀眾對於片尾登場的超模克勞蒂亞‧雪佛、《美國派》女星夏儂‧伊莉莎白及「龐德女郎」丹尼絲‧理查茲應該會驚喜尖叫,但現在年輕一輩觀眾會認得她們嗎,會否以為只是哪邊來的路人甲乙丙?

艾瑪‧湯普遜與海倫娜‧寶漢‧卡特。(圖:網路)

當你以為大堆頭多線敘事的節慶電影反正就這麼回事的時候,理察‧寇蒂斯告訴你,「反正就這麼回事」一點也不簡單。一部以愛為主題的電影,講男人和女人的孤單,講沒有血緣的溫暖和親情,講Londoner的神經質和幽默風趣,講萍水相逢也可能發展出真情,調侃大美國主義的粗鄙以及美國女性對於英國男性不切實際的性幻想,片中有很多的甜蜜與溫情,還有令人熱血沸騰的振奮時刻,但最令人動容的莫過於那些發酵得令人措不及防的微酸剎那。情感內斂的OL因為老闆一句「for all our sakes. It's Christmas.」而決定跟暗戀對象表白,畢竟聖誕節是一時衝動最好的藉口,好不容易找到機會,當晚氣氛互動都很好,卻因兩通不在計畫之內的電話而陷入僵局。OL最終放棄這場約會,但她當下所放棄的其實不只是約會,而是把自己原本可能得到的幸福推出門外,可是電話那頭是她罹患精神疾病的弟弟呀,她終究無法為了成就自己的愛情而對於親弟弟的問題置之不理。

圓滿與和解,對於一部節慶電影很重要,但理察‧寇蒂斯還是在9條故事線中藏了幾個遺憾,而這些酸楚時刻,正是讓《愛是您,愛是我》成為經典的關鍵。人生在世,有時會遇到奇蹟,有時無論怎麼努力都得不到回報,有時需要妥協接受現實,有時則是面臨魚與熊掌無法兼得的天人交戰。電影的謝幕,再次回到開場的希斯洛機場,機場在片中不只是交通樞紐,還搭起形形色色的人際橋樑,讓人與人發展出更多的情感關係。2001年的9-11事件,有人說是全球化的終結,但全球化沒有因此終結。2020年COVID-19全球大蔓延,在英國變種病毒搞得人心惶惶的當下,重看《愛是您,愛是我》這部「後九一一時代」的產物,不免百感交集。理察‧寇蒂斯以上百個在機場實地拍攝的乘客接吻、擁抱畫面,結束這部電影,這些畫面最後變成一個塞滿銀幕的巨大愛心,然後畫面變黑、開始上字幕,那些擁抱、親吻畫面繼續在演職員表中穿插,持續播送……。

愛,無所不在。

愛,無止無休。

這是《愛是您,愛是我》這部17年前的節慶電影所要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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