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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朗與西亞世界》帕帝與尼斯事件:法國與西亞未解的歷史問題

我們不能主觀的將近期法國幾起暴力事件,甚至任何跨區域與文化的衝突,視為是「文明的衝突」,畢竟同一文明圈的國家也不時交戰,例如20世紀兩次大戰都是歐洲國家所掀起。但是法國現在所面臨的問題,卻是歷史尚未解決的遺緒所導致,悲觀的說,未來恐怕還是會持續發生。

陳立樵/輔仁大學歷史學系副教授

近來法國國內氣氛相當不平靜,先是10月19日巴黎西北區發生教師帕帝(Samuel Paty)被斬首一事,日前又有尼斯(Nice)聖母院教堂的攻擊,而主謀都具穆斯林身分。社會看似多元與自由的法國,卻發生多起所謂穆斯林「恐怖攻擊」事件,其中以2015年1月的《查理週刊》(Charlie Hebdo)事件最具代表性。雖然該週刊向來以嘲諷為特色,但週刊以漫畫嘲諷伊斯蘭(Islam)先知穆罕默德(Mohammad),總部遭到穆斯林開槍掃射。這是伊斯蘭信仰的問題?還是法國社會問題?能有解決的方法嗎?

近代的法國,或許不是對穆斯林、西亞國家施加政治或軍事壓迫的帝國主義國家,卻是互動關係發展得最早的國家。1096年以法蘭克人為主的十字軍(Crusade)東征,可算是法國與西亞的首次接觸,然而對於穆斯林而言,這是一場「法蘭克人入侵」(Frankish Invasion)的災難。從諸多史籍描述之中,可看到法蘭克人沿路燒殺擄掠,除了對穆斯林造成傷害之外,連同基督教弟兄的拜占庭帝國(Byzantine Empire)也遭殃。

16世紀中葉,鄂圖曼帝國(Ottoman Empire)已成為擁有部分歐亞非三洲的強權。與此同時,在歐洲面對哈布斯堡家族(Habsburg)挑戰的法國,因為需要援手,便試圖與鄂圖曼結為盟友,而鄂圖曼也樂意介入歐洲事務。在雙方的結盟條約中,鄂圖曼給予法國人不少特權,包括在東地中海對於基督教徒與天主教徒的保護權。到了1798年,法國拿破崙(Bonaparte Napoleon)進軍埃及(Egypt),也有意北上進入敘利亞(Syria)地區,目的是為了掌握這區域,以衝擊英國在地中海東部、亞洲海域、以及印度的優勢。儘管法軍在1801年退出埃及,但這卻是鄂圖曼逐漸瓦解的開始。

10月19日巴黎西北區發生教師帕帝被斬首一事,日前又有尼斯聖母院教堂的攻擊,而主謀都具穆斯林身分。社會看似多元與自由的法國,卻發生多起所謂穆斯林「恐怖攻擊」事件。(EPA)

1850年代,法國試圖在西亞地區重新振作,欲再次向鄂圖曼要求過往的特權,甚至希望能保護聖地耶路撒冷(Jerusalem)。但時局已變,北方的俄國對鄂圖曼施加的壓力比半個世紀之前來得更大,一再想突破伊斯坦堡(Istanbul)的博斯普魯斯海峽與達達尼爾海峽,此時法國對鄂圖曼要求將對俄國造成威脅。1854年到1856年的克里米亞戰爭(Crimean War),便是因此而起。戰爭結果由法方取得勝利,因此在東地中海就掌握了話語權,甚至還介入黎巴嫩(Lebanon)地區馬龍派(Manorite)基督徒與穆斯林之間的衝突,鄂圖曼也不得不同意馬龍派在當地的管轄權。

到了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之後,英法兩國與鄂圖曼成為交戰對手,1916年英法的《賽克斯—皮科協議》(Sykes-Picot Agreement)中,法國目標也是敘利亞與黎巴嫩這個區域。大戰結束後,法國藉由「委任託管」(mandate)的名義統治了敘黎兩地。今日黎巴嫩首都貝魯特(Beirut)稱為「東方巴黎」(Paris of the East),便是法國統治之下的產物。2020年8月黎巴嫩發生大爆炸,有報導指出黎巴嫩人民希望法國給予協助,法國總統馬克宏(Emmanuel Macron)也樂意伸出援手,這些實則與前面一大段歷史有很大的關係。

不少穆斯林已經都移居歐洲,法國也是穆斯林移入國其中之一。按理不少穆斯林都應該已融入法國社會之中,然而問題卻似乎不斷,《查理週刊》事件是一例,還有近期有法國國會議員不滿穆斯林學生戴頭巾進入會場一事。但細究這些問題的根源,不見得是穆斯林不願意入境隨俗,反而像是法國政府運用權力侷限穆斯林的自由,進而聲稱法國的「自由」才是自由。若僅以頭巾的問題來看,拿掉頭巾並非意味著自由,披戴頭巾也非就此受到控制與牽制。

不少穆斯林已經都移居歐洲,法國也是穆斯林移入國其中之一。按理不少穆斯林都應該已融入法國社會之中,然而問題卻似乎不斷,《查理週刊》事件是一例。(EPA)

當然,無論是帕帝事件或者尼斯事件,都令人悲痛遺憾,但多數媒體直接定義這些是「恐怖攻擊」,卻是偏頗的妖魔化了穆斯林的形象,更讓人認定「西方」與「伊斯蘭」不可能有交集。但不是所有穆斯林都會從事這些暴力行為,伊斯蘭信仰的內涵也不會構成信徒的偏激觀念與行為。換個角度看,過去法國與其他帝國主義國家對於西亞穆斯林的政治壓迫、軍事侵犯、觀念批判,不也都是讓當地政府與人民難以承受的「恐怖主義」?何以只有穆斯林的暴力行為稱為「恐怖行動」?任何法國籍身份的罪犯罪行或許更為暴力,難道就不「恐怖」?

在尼斯事件之後,法國總統馬克宏表示「法國不會放棄諷刺漫畫與塗鴉」,也呼籲「捍衛法蘭西自由價值毫不妥協」。馬克宏的立場與宣示並沒有錯,身為一國領導人,當然必須強勢,也必須高舉法國標準的「自由」。然而,對於不少穆斯林(不管是否是否在法國境內)來說,他們的「自由」是否長期受到法國(包括整個歐美社會)「自由」的框架,導致今日諸多的血腥事件?不同地區的穆斯林在法國發動攻擊行動,他們是否認為法國的「自由」過於趾高氣昂?

法國人與穆斯林之間肯定不存在什麼深仇大恨,法國社會中與穆斯林相處和睦的法國人所在多有。如同英國學者布羅頓(Jerry Brotton)所著的《女王與蘇丹》(This Orient Isle)一書中,主要談論的雖然是16世紀英國與鄂圖曼之間的接觸與交流,但目的其實是描述基督教與伊斯蘭教世界之間複雜的互動,並不是今日所流行的「文明衝突論」可以說明的。其意涵是「文明衝突論」那樣粗糙又草率的論斷,不應該是我們看待西方與伊斯蘭的出發點。布羅頓同時提到,在他的成長過程中,也與不同宗教圈的孩童一同上學與玩耍,也不會談論信仰分歧的話題。

於是,我們不能主觀的將近期法國幾起暴力事件,甚至任何跨區域與文化的衝突,視為是「文明的衝突」,畢竟同一文明圈的國家也不時交戰,例如20世紀兩次大戰都是歐洲國家所掀起。但是法國現在所面臨的問題,卻是歷史尚未解決的遺緒所導致,悲觀的說,未來恐怕還是會持續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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