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神奇海獅先生》「糖果轟炸機」:1948年面對蘇聯封鎖,西柏林人如何在自由與餓死中抉擇?(一)

1948年,冷戰第一場衝突的「柏林危機」爆發,蘇聯實際上封鎖了整座城市,200萬西柏林人和8千名同盟國軍隊,一瞬間成為史達林的人質,整個西方盟國都亂成一團。蘇聯的目的是要讓西柏林人餓、餓到受不了,然後自己投靠到共產黨那邊。身體的飢餓在考驗著每個柏林人:民主自由的價值到底到哪裡?

 神奇海獅先生

是說最近好不容易有點時間,我無聊就跑去翻德文的舊雜誌(真奇怪的嗜好)。就在我翻到德國一間知名的雜誌《明鏡週刊》(der Spiegel)時,赫然發現他們竟然把1948年開始的所有舊文章,全放到網路上!

接著我一時無聊,就隨便輸入幾個歷史事件的日期,想看看他們到底是怎麼報導的。結果不看還好,一看竟然完全就被吸進去了。這真是太太太精彩了啊!

因此,今天就來講個冷戰時代的首場衝突:1948年柏林危機的故事吧~

1945年,被炸成一片荒涼的德國國會。(圖:網路)

故事要從二戰結束前10天開始說起,當時的柏林已經被蘇聯軍隊團團包圍。根據一名叫格里爾的14歲小女孩的說法,面對接連的砲擊,柏林的居民紛紛躲在防空洞裡瑟瑟發抖,不斷的心想:接下來會怎樣?萬一俄國人真的來了,我們該怎麼辦?

就在這時水管突然就整個爆裂,防空洞在幾秒內變成一片汪洋..... 之後蘇聯軍隊到來,柏林也頓時變成人間煉獄。因為描述的實在太過淒慘,我只舉簡單幾句話就好了:「有個女人和她女兒,被連續強暴了19次」、「只要婦女一反抗,就會遭到血腥的圍毆,常常打到無法辨識(原本的臉孔)」、「發生了很多事」

等戰爭結束後,柏林隨即被美英法蘇分成四塊佔領區。但柏林本身的情勢就很微妙,因為雖然柏林被分成「民主 vs. 共產」兩大區域,但整個城市卻被蘇聯佔領的德東地區團團包圍。隨著西方與蘇聯衝突越來越大,柏林也越來越像紅色大地中的一個孤島。蘇聯想要將柏林的西方勢力全部趕走,但又怕美國的原子彈,輕啟戰端的結果恐怕不堪設想。

到底要怎樣,才能不打仗、又逼退西方勢力呢?

蘇聯終於想到辦法了!在6月24日早上,所有柏林人突然發現通往城外的鐵公路,全都以「故障維修」的理由全部封死,過沒多久後連水路也不通了。西方盟國立刻就發現事態不對勁:蘇聯實際上是封鎖了整座城市,200萬西柏林人和8千名同盟國軍隊,一瞬間就這樣成為史達林的人質!

從此,這場被視為冷戰第一場衝突的「柏林危機」,就此爆發。而要如何應對蘇聯,全都落在當時的駐德美軍統帥:魯休斯・克萊將軍(Lucius D. Clay)的肩上了。

柏林位置,可以看見柏林被德國東部地區(蘇聯佔領區)團團包圍。

每天早上六點半,美國駐德國軍政府辦公室的一天就開始了。早上七點,克萊將軍就會乘坐他那輛橄欖綠的公務車,前往軍政府辦公室。自從1947年開始,克萊將軍就接替最知名的陸軍統帥艾森豪上將,接掌了重建德國的工作。不過其實剛開始德國人蠻害怕他的,因為一直都有謠言說克萊將軍很敵視德國,甚至稱他為「摩根索女婿」。

摩根索是二戰時期的美國財政部長,身為猶太裔的他對德國深惡痛絕。因此在二戰期間,他就對羅斯福總統提出一個恐怖的「摩根索計畫」。內容包括解除全德國的武裝、毀滅一切重工業。他最有名的一句話就是:

「一切戰後重建,全都對德國太寬容了,「最好讓德國人一天只從美軍廚房領三次湯,這樣德國人才會一輩子記住(教訓)。」

而克萊將軍就很有摩根索的影子。他曾說:「我們將建立一個真正的軍事政府。我們要向德國人表明,他們的行為已經為世界與自己帶來了禍害。」

這種人接掌德國戰後重建的工作,你覺得他會善待德國人嗎??

但在1948年,面對蘇聯這個新的對手,克萊將軍將與舊的敵人德國一起並肩作戰。在柏林危機一爆發後,整個西方盟國都亂成一團。一時之間白宮每個人都在問:到底為什麼會發生這種狀況?是不是真的要從柏林撤守?

如果不要,我們有什麼對策??

克萊將軍立刻發現了蘇聯這個行動的弱點:在官方上,蘇聯從來沒有「封鎖」西柏林,他們只是以「故障維修」為由,癱瘓西柏林鐵公路和水路交通。既然這樣,那就不要用被蘇聯封住的道路就好了啊! 但在鐵公路、水路都被封住的情況下,要怎樣運補物資呢?克萊將軍將他的視線,轉往廣闊的藍天。他跑去會見柏林市長,告訴他自己的計畫:

「我們計畫透過空運,但不保證能成功。 我相信即使在最好的情況下,柏林人仍然會挨餓、會受凍;如果柏林人不能承受,整個行動就注定失敗。因此我需要你的承諾,保證柏林人會堅持下去。」

柏林市長聽完後震撼到不行:靠飛機養活200萬人??

但在權衡思考之後,柏林市長終於做出保證:柏林將做出一切必要的犧牲,以支持盟軍。就在德美英的合作下,航空史上規模最大的「柏林空橋」行動,就此展開。

魯休斯・克萊將軍。(圖:網路)

在封鎖第十個小時後,克萊將軍就組成了一個從未有過的計畫:用空運來養活200萬西柏林人!同時,英美也發表聲明宣示決不從柏林撤退,美國總統杜魯門說道:

「我們就在柏林、未來我們也會在這裡!」

不過即使盟國已經在運補了,這還是需要柏林人巨大的決心。身體的飢餓在考驗著每個柏林人:民主自由的價值到底到哪裡?

柏林人還沒餓死,但他們一直都在挨餓、坐在黑暗中、在寒冷裡瑟瑟發抖。對於一般柏林人來說,他們每天的定量配額是400公克麵包、400公克乾馬鈴薯、40克肉和一些營養品。因為缺乏發電的煤,他們一天只有四個小時有電。

西柏林的工業產值只剩下戰前的25%,失業人數迅速暴增了兩倍半。《明鏡週刊》裡就報導了一名叫鮑曼的老工人,他們一家的困境:這名老工人是一名熟練的技工,本來應該是可以拿到不錯的薪水的。但隨著物資越來越困難,工廠終於支撐不住,解雇了所有工人。

老工人就這樣每天坐在大街上,徒勞無功的跟其他年輕人搶工作。他的失業也為兒子賀伯特帶來沉重的打擊,本來靠著父親的高工資和自己的努力,他終於考上了工業大學。但在父親失業後,兒子不得不放棄大學,光明的未來瞬間就這樣暗澹了下來。

但苦難還沒完,接著又發生一件事讓一家處境更加雪上加霜:因為西柏林實在是找不到工作了,鮑曼只好到被蘇聯管控的東柏林碰碰運氣。不過他卻犯了個大錯:忘記把西部(當時還沒有西德)的錢從錢包拿出來了!

當他來到東柏林時被兩名警察盤查,立刻從他的錢包裡被搜出32西馬克。不管他怎樣哀求、或大聲抗議。東柏林警察還是沒收了這筆錢,這無異為他們一家造成了致命一擊,因為這是他之前領到的最後一筆工資。

鮑曼一家越來越困難了。老工人的妻子在50歲生日前偷走了一個青銅盤子打算到黑市賣,卻遭到無情的嘲笑:一個被封鎖的城市,要銅盤幹嘛?在老工人妻子50歲的生日那天,她含著淚用自己的結婚戒指換來了麵包-在封鎖的城市裡,麵包比黃金重要。

兒子賀伯特則在某天出門後,不巧當時已經超過晚上六點,整個西柏林都沒電車了。飢腸轆轆的他走了整整一個半小時才回到家,一回到家就宣布自己的決定:加入共產黨,然後去德東地區念大學。

對,這就是蘇聯的目的。它就是要讓西柏林人餓、餓到受不了,然後自己投靠到共產黨那邊。7月底蘇聯運送來大量物資,招攬西柏林人。換作是你呢?在這種情況下,你寧願保有這樣的自由嗎?

即使西柏林人已經面黃肌瘦、即使當時已經有高達七萬多人染上肺結核、預估將有3千人無法存活。即使每週平均有40名嬰兒死於各種疾病。但驕傲的西柏林人給出了答案:但在公告發出的四天後,200萬人的城市,只有800人投靠到東邊。

而整個史詩級行動下,一個小小溫暖人心的事件:「糖果轟炸機」的故事,就這樣發生了。

蓋爾・哈沃森。美軍飛行員,「糖果轟炸機事件」的主角。(圖:網路)

故事主角叫哈沃森(Gail Halvorsen),在整個空橋行動裡擔任一名小小的飛行員。當時像他這樣的飛行員任務非常繁重,每天在法蘭克福和柏林間來來回回的送物資。睡覺時間短也就算了,還常常伴隨著飛機起降的巨大轟鳴聲,不過就算在這種情況下,他還是保持著自己的興趣:攝影。

就在柏林封鎖一個月左右之後,他抵達了柏林運送貨物的機場。正在到處拍拍照照的時候,突然發現在附近的鐵絲網外有大約30名八到十四歲的德國小孩,手扒著鐵絲一邊看著他。

這群小孩們穿著過大的前德軍制服,眼裡卻閃爍著光芒。他們用學校教的破英文,一個個問著哈沃森:一架飛機可以送多少麵粉?可以為嬰兒送新鮮的牛奶嗎?哈沃森一一解答了小孩的疑惑。發現這些小孩很顯然是餓了,他們已經有好幾個月都沒看見過糖果,但卻沒人開口跟哈沃森要。

最後當哈沃森說道:現在情況雖然還好,等到冬天時天氣可能變糟,到那時就無法再運送物資了。聽到這裡,一位14歲的小孩回他:

「不要擔心我們,我們只需要一點食物就能過活;但如果我們失去自由,就永遠都拿不回來了。」

哈沃森一聽,整個人都被震撼了。一個14歲的小孩欸!是怎麼想到要說這句話的??

深受感動的哈沃森摸摸自己的口袋,突然發現自己還有幾塊口香糖,就拿出來分給了他們。所有小孩一看到,如狼似虎的把口香糖分成小塊。沒搶到的人只能拿著包裝紙猛聞。哈沃森心疼地看著那些失落的小孩,突然心生一計,對他們說:

「這樣吧。下次我再飛來的時候,我就會從空中丟下來一些糖果,那時候你們就可以過來了。」

小孩問:「但每天飛過來的飛機那麼多,我們要怎樣知道哪台飛機是你?」

哈沃森回道:「很簡單。等我下次過來時,就稍微搖晃自己的機翼,那時你們就知道是我了。」

就這樣,哈沃森就跟孩子們許下了約定...(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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