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故事》【臺灣史上最大戰爭】達飛聲與巴克禮 :為臺灣推開時代交接大門的兩位外國人

1895年5月25日,達飛聲湊巧目睹了臺灣民主國的成立大典,也是唯一在場的外國媒體。當總統府裡外還在慶騰,有人來報:「五艘日本軍艦開至淡水港外!」剎時一陣驚慌,官員進入府衙密商對策,圍觀的群眾紛紛走避,建國大典就此散場。

◎陳涵郁

清晨五點,美國戰地記者達飛聲(JamesW.Davidson)跟著日本近衛師團的格林機關槍部隊往竹塹推進。6 月中旬的南國日頭,讓這個來自北美的年輕人頭暈目眩,他身旁的士兵剛從寒冷的滿州戰場調來,穿著全套冬裝、配戴暖帽,加上近 45 公斤的輜重,平靜且迅速地行進,日軍的堅毅讓他非常訝異。

轉眼已進入兩軍射程,達飛聲死命貼緊地面,抓起鉛筆在筆記本寫下:「5 點 30 分,民兵率先向偵察兵開槍,雙方交火,敵軍猛烈回擊下,多發子彈自我頭頂呼嘯而過。」

1895 年,達飛聲時年 23 歲,此為他三十多歲的照片。 (維基百科授權圖片)

達飛聲的隨身筆記本,約15 × 20 公分,厚度一公分,封面為皮革材質。(出自 James Wheeler Davidson Family fonds,University of Calgary,Archives and Special Collection)

筆記內內頁,除以鉛筆書寫文字外,亦有插圖,本頁為 6 月 20 日紀錄頁下方的就寢圖。(出自 James Wheeler Davidson Family fonds,University of Calgary,Archives and Special Collection)

菜鳥記者遠赴東亞

三個月前,達飛聲置身另一陣營的首府──臺北城內,向當時在臺最高官員唐景崧申請採訪證。巡撫不但親自接見,也不設防地大談備戰的兵力及新型武器。

1894 到 1895 年間,清國與日本大打出手,當時國際輿論普遍認為繼朝鮮半島、遼東、山東之後,下個主戰場將是北京。但達飛聲收到來自媒體前輩的情報──「臺灣才是日本的真正目標」,他決定賭一把。

隨著渡輪駛入淡水,達飛聲確信自己的運氣來了。他清楚見到岸上的兵伕正搬運軍火、堆築土堡,地方已進入戰備狀態。他也捕捉到日軍攻臺前人心浮動、民眾收拾細軟準備逃亡的情形,與城內兵勇鬥毆暴動、鄉間土匪橫行的氛圍。更加出乎意料的是,他湊巧目睹了臺灣民主國的成立大典,也是唯一在場的外國媒體。

「5 月 25 日,新民主國成立那天,下起毛毛雨。普通老百姓無法體認正處於重大的歷史交關時刻。我以為在如此重大的日子,必然擠滿看熱鬧的人潮,家家懸掛國旗,燃放鞭炮慶祝。事與願違,眾人作息如常。」

當總統府裡外還在慶騰,有人來報:「五艘日本軍艦開至淡水港外!」剎時一陣驚慌,官員進入府衙密商對策,圍觀的群眾紛紛走避,建國大典就此散場。

唐景崧發給達飛聲的護照,只要事先申請並由官方專人陪同即可赴前線觀戰。(出自 James Wheeler Davidson Family fonds,University of Calgary,Archives and Special Collection)

進入基隆戰場

臺灣民主國的成立,並未引發國際勢力的介入,日方的接收,仍按照計劃步步逼近。

早在民主國成立前三天的 1895 年 5 月 22 日,由北白川宮能久親王親自指揮的近衛師團第一混成旅已經從旅順港出發。5 月 31 日,1 萬 5 千名日軍及馬匹、輜重、彈藥等全數登岸,隔天一早進軍基隆。達飛聲聽到消息,立即隨民主國的運兵火車趕赴前線。

第一次親臨戰爭現場的達飛聲,對民主國的軍容非常失望:士兵們大聲喧嚷、毫無秩序;雖然裝配普遍良好,有的槍枝甚至比歐洲軍隊先進,但他們又攜帶了扇子、雨傘、燈籠、鍋盆、吸煙用具、畫軸、錫罐、繩索、草帽及不知內容物的大包袱。

他不禁嘲諷,「難道這些人是想在戰場布置一個舒適的家?」他也看不慣在軀幹中央最致命的位置縫了一個大圓標,宛如標靶的中式軍服。

〈劉永福軍門發兵特取長崎圖〉,推測於上海製作。此圖是將劉永福英雄化之想像圖,可見到中式軍服胸口之圓標。(臺史博館藏號 2018.011.024)

達飛聲的前線觀察僅僅維持了兩天,因為民主國的統領遭到日軍狙擊,導致麾下士兵暴走搶劫,通譯跟苦力都逃之夭夭,他只好再回到臺北城。沒想到 6 月 5 日,民主國第一任大總統唐景崧悄悄潛逃。士兵得知總統逃跑、軍餉賞銀兩空,縱火府衙洩恨,並爭搶庫銀;位於臺北北門外的機器局以及伐木局的鋸木場,各種機械、金屬料、槍砲、零件、木料全遭搬空。

當公產轉瞬之間被搶劫殆盡,城內百姓的苦難也正式到來,特別是漢人富商,成為暴動士兵及搶匪眼中的肥羊。人們把恢復秩序的希冀投注在日軍身上,商議找人遞信讓駐紮於汐止的軍隊儘快進城。兩位洋商與達飛聲志願前往,順利達成任務。

報導立場的變化

在臺北城和平開城後,達飛聲決定跟隨日軍南下採訪。

無論他承認與否,達飛聲離他原本宣稱的「由中國方的角度進行公正報導」越來越遠。當時的英國駐臺南領事胡力檣(R.W.Hurst)便提出質疑:「這位紳士應該具有很強的親日傾向,要不就是因為在日本的保護下旅行且依附於他們的軍隊,他無法自由地批評他們的行為。」其實達飛聲也坦承,與這些軍紀嚴明、安靜而有幽默感的軍人們朝夕相處,「使我下意識不相信漢人向外國報章透露的大規模屠殺事件。」

但他對日軍也並非一面倒的讚揚,他曾提及第二批調派來臺灣南部的軍隊及日本苦力,素質及教養明顯變差。

苦力在新竹孔廟聆聽日軍諭示,站立在柱旁的留鬚外國人即為達飛聲。(臺史博館藏號 2001.008.0103.034)

府城人的和平使者

鏡頭轉到臺南府城。

有了繼任民主國總統的劉永福與他的黑旗軍坐鎮,城市井然有序。儘管此時日軍正因夏雨導致溪流暴漲而受困臺灣中部,暫停南進;但山雨欲來的氣氛,仍讓城裡民眾備受煎熬。

當乃木希典率領的第二師團 10 月 11 日自屏東枋寮登陸後,局勢迅速變化,府城將被血洗的傳聞在街頭巷尾蔓延。未料一週後,劉永福與軍官們竟悄悄逃亡。紳商們眼看治安惡化,請求巴克禮(ThomasBarclay)與宋忠堅(DuncanFerguson)牧師出面迎請日軍進城;英國領事胡力檣也傳來消息,暗示日軍隔日就準備砲擊這座城市。

1895 年,巴克禮時年 46 歲,此為他年輕時的照片。(《福爾摩沙的巴克禮》,頁 124)

但巴克禮拒絕了。不是因為這個任務高度危險,而是為了換取士紳們的承諾。

六天前,麻豆發生了嚴重的屠殺──有民眾相信基督徒與日軍勾結,因此殺害了十九名教徒。在麻豆事件傳開後,相關攻擊事件更趨嚴重。因此巴克禮要士紳擔保他是傳信者,而非通敵的叛徒,才不會讓更多教徒受害。

獲得允諾後,巴克禮在沒有轎夫敢前往日軍軍營的狀況下,只能帶著請願書,徒步出發。為了避免遭誤擊,他與同行者在黑暗中手提燈籠、唱著詩歌,持續走了幾英里,直到舉槍的日軍喝令他們停止、帶回盤查。

巴克禮見到乃木希典將軍時已將近半夜三點,「他非常親切的接待我們,毫無疑心,並且問我們是否願意帶領日軍進入臺南。」乃木決定清晨五點開拔,由巴克禮等人擔任前導,通知城內的人們。

根據宋忠堅的回憶,「許多穿著長衫的紳商們,一兩天前還視我們如眼中釘,如今卻爭相把名片塞進我手中,請求我向日本官員保證他們都是良民。」

餘話

府城人幾個月來的憂慮與緊張,現在已經過去,日本政府因兩人引領日軍進城恢復秩序,對國家有功,授予旭日章;他們也收到臺灣士紳表達敬意的掛軸。而達飛聲也因相同理由獲得同等級的旭日章。

之後,巴克禮持續在臺為宣教工作服務,直到 86 歲永眠臺南。達飛聲在離臺三十年後,為了創立臺北扶輪社,曾與家人回到臺灣。《臺灣日日新報》以〈臺灣的好朋友〉為題報導,除提及他的巨著《福爾摩沙的過去與現在》外,另外寫到:「達飛聲離臺後,時常回想 8 年間在臺的時光。本次回臺,基隆港已搖身一變為近代港灣,與 37 年前清領下荒寥的漁村有天壤之別;整齊的街市,也讓他有恍若隔世之嘆。」兩年後,62 歲的達飛聲於溫哥華離世。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故事 【臺灣史上最大戰爭】達飛聲與巴克禮:為臺灣推開時代交接大門的兩位外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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