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神奇海獅先生》民粹崛起:德國人原本寄望的巴黎和會,最後創造出怎樣的民粹溫床?

傳統的政治菁英在處理各項重大議題、尤其是經濟議題的治理失能,往往就是民粹主義崛起的溫床。當整個社會普遍瀰漫在一股不公、屈辱或憤怒的情緒下,民粹主義者很容易就將人民的報復心理給激發出來,造成民粹主義政治的崛起。

神奇海獅先生

續上篇

民粹,通常會誕生於哪些環境呢?

自從2016年英國脫歐和川普當選以後,「民粹主義」突然間成為歐美最熱門的主題。一時之間幾乎所有人都在問:民粹主義是什麼?為什麼會出現?它是民主的產物還是敵人?還有大家最想知道的事:要怎樣阻止它崛起?

事實上,在觀察1920年代的德國,會發現民粹主義通常有一個特定的時空背景,那就是傳統的政治菁英在處理各項重大議題、尤其是經濟議題的治理失能,往往就是民粹主義崛起的溫床。當整個社會普遍瀰漫在一股不公、屈辱或憤怒的情緒下,民粹主義者很容易就將人民的報復心理給激發出來,造成民粹主義政治的崛起。

1920年代的德國就很有這樣的感覺。

故事,是從一件刺殺案開始的......

1921年8月26日,威瑪共和國中央黨政治人物馬蒂亞・埃茲伯格(Mattias Erzberger)與他的同事正在一座僻靜森林中散步。大概在上午11點左右,迎面走過來兩名陌生男子,二話不說就對著埃茲伯格開槍。

他的同事趕忙用雨傘擋住埃茲伯格,埃茲伯格則滾落到森林深處。刺客在後面一邊緊緊追趕......。

馬蒂亞・埃茲伯格。(圖:網路)

等等,這個埃茲伯格是誰?

他是威瑪共和國裡最大的和平派。1918年11月,就是他帶領著德國代表團,在法國貢比涅森林中簽署停戰協議。這是他一生中最艱鉅的任務,在進入森林之前,他在火車上沿路看見法國城鎮遭受的破壞,在回憶錄中他寫道:

「小鎮在月光照耀下,簡直像個鬼城,完全沒有任何一點生氣.....」

果然,協約國總指揮官福煦將軍完全沒有要和他討價還價的意思。而當最後簽字完成後,法國人只冷冷說了一句:「好,各位先生們,結束了,走。」

第一次世界大戰,就這樣結束了。

然而這時,整個德國幾乎全部陷入一片混亂之中。一位前總理比洛親王在柏林見證了革命的開端。

「10月9日這天,凌亂的幾輛坦克與卡車駛過柏林街頭,上面擠滿喝醉的水兵和後備役的逃兵。我這輩子從沒看過更粗鄙下流的景象…… 乳臭未乾的混混掛著社會民主黨的紅臂章招搖撞騙,一次好幾個人一批,躡手躡腳靠近每一位佩掛鐵十字勳章或功勳勳章的軍官,把他的雙手按在身後,扯掉他的肩章。我很少目睹這麼噁心、作嘔和卑鄙到讓人惱火的場景。」

軍人則悲憤地交出了自己的部隊,一位未來加入納粹黨的海軍軍官在家書裡寫道:

「爸,我已經對自己做了承諾。我沒動武抵抗,就把自己的魚雷艇交給敵軍,看著自己的旗幟降旗。我發誓,要對那些因為此事負責的人復仇。」

右派對政府不滿,但新政府卻同時還得應付來自更左、更激進的革命派。1919年新年才剛過五天,武裝革命派就在柏林攻佔了社會民主黨報《前進報》的辦公室;幾個月後,南方第一大城慕尼黑也跟著陷入革命風暴。一名文學教授克倫斐勒當時就在慕尼黑,記下他所看見的這一切有多慘烈:

「今天,當我寫下這幾行字時,正經歷一場名符其實的戰鬥。一整個中隊的飛機飛越慕尼黑,一面對人開火一面投下烈焰,別人也對飛機開火……。步兵噠噠射擊著。越來越多軍人行進、驅車、策馬經過路德维希大街,帶著迫擊炮與大炮……」

1919年1月,柏林左翼武裝革命派「斯巴達克斯同盟」(Spartakusbund)攻佔報紙編輯部及印刷廠,在戰鬥時甚至使用報紙來抵擋敵人進攻。(圖:網路)

當時許多德國人抱持的最後一線希望,就是美國總統伍德羅‧威爾遜(Woodrow Wilson)和他一直宣稱的「14點和平計畫」上。認為他會在即將到來的巴黎和會中,安排出一個各方妥協的合約。一位美國觀察家說:這時德國人什麼也不剩,只剩下一個希望。

「但我認為他們把希望抓得太緊:希望美國人能做些什麼,希望最終條款不會像停戰協議暗示的那樣嚴重......我認為,德國人潛意識裡要比現實中更樂觀。」

抱著這樣的想法,德國代表前往法國凡爾賽討論和平條約。然而不久後,他們的一切希望全都灰飛煙滅。

1919年5月,由180人組成的德國代表團進入凡爾賽,卻被晾在飯店裡整整一個星期,最後才終於有人把他們叫去開會。協約國把條約交給他們,並告知德國人:有兩週時間提交書面意見。

代表團一回到飯店後立刻把條約翻譯出來。一名代表立刻回電給柏林,告知條約主要內容:

「.....薩爾盆地、波蘭、西里西亞.....支付1千2百億馬克,最後還要求我們說一句『非常感謝』!」

午夜,德國代表團急匆匆地吃了頓飯,各種批判怒罵的聲音響徹雲霄:

「我們所有的殖民地」、「德國被排除在國際聯盟之外」、「差不多全部商船」。

很快,凡爾賽命令(德國右派對《凡爾賽條約》的稱呼)也傳到國內,德國人立刻從希望的雲端中狠狠摔到谷底。德國總理謝德曼表示完全不能接受條約。

「是誰將這樣一條鎖鏈加於我們及其自身,難道不感到羞愧嗎?」

巴黎和會的德國代表,將和約描述為「沒人想要的和平」。(圖:網路)

原來根據條約,德國將損失12%領土、10%人口、43% 的生鐵產能,以及38%的鋼鐵產能。原本35萬的陸軍必須裁減至10萬人,也就是說,德國立刻增加了25萬年輕力壯的失業人口,無異為已經夠困難的財政雪上加霜。

《凡爾賽條約》的內容轟動了整個德國,立刻造成全國不分黨派的一致砲轟。甚至連英國的凱恩斯都描述,《凡爾賽和約》造就的就是一場「迦太基式的和平」。

德國代表團提出許多邏輯嚴密的反對意見:威爾遜倡導的是民族自決,然而在從德國被劃走的土地上,德國人卻沒有自決權;賠償會讓德國民眾永遠變成奴隸。德國代表團長堅持認為,德國不能單獨承擔戰爭罪責,也不接受「戰爭罪」條款。著名的社會學家馬克思・韋伯和一群有名的教授公開發表了一份宣言:

「我們不否認,戰爭前和戰爭期間掌權之人負有責任;但我們相信,歐洲所有參戰的大國都是有罪的。」

然而巴黎的答覆是:德國政府只能選擇簽或不簽,沒有第三種答案。等最後期限一過,協約國就會採取一切必要措施。為了預防德國拒簽,協約國的42個師已經開進德國中部,英國也隨時準備恢復海上封鎖。

在離最後期限還有兩天的時候,德國政局一片混亂。德國輿論強烈反對簽約,反對簽約的人認為協約國只是在虛張聲勢。遠在凡爾賽的德國代表團也建議拒簽,認為和平條件難以承受,德意志接受了這些條件,就不可能以一個民族的身分榮耀的生存下去。甚至連軍方也持相同看法,當政府詢問陸軍元帥興登堡恢復戰爭的可能性時,他回答:雖然他對德國戰勝協約國不抱任何希望,「但做為一名士兵,我寧願接受榮耀的戰敗,而不能忍受恥辱的和平。」

但是,如果德國拒簽呢?

刀刺在背傳說(Dolchstoßlegenden)當時盛傳一種傳說,德軍並未戰敗,而是被人從背後「捅了一刀」。紅圈處便是艾茲伯格,後面坐著兩名猶太人。(圖:網路)

當時,主張簽約最力的,就是中央黨的艾茲伯格。

在討論是否要簽約的會議上,他對議會裡的同僚說道:

沒錯,條約會給德國人民帶來沉重的負擔,另外,右派正在籌劃軍事政變可能也是事實。但是,德國好歹有機會倖存下來。等戰爭狀態結束,工廠就會再度開始生產,實驗數字也會下降、出口會增加,而到時候德國也會有錢進口。布爾什維克主義會失去它的吸引力。

但如果德國不簽約,那麼前景就完全不一樣了。

協約國的軍隊已經開進德國中部,一旦拒簽,德國工業的心臟地帶魯爾區就會被徹底佔領;另外,波蘭也有可能從東面進攻;國內經濟和交通系統可能癱瘓。在這種情況下,搶劫與掠奪都將成為整個國家的常態。這個才統一50多年的國家將會分裂,德意志將會變成一個瘋狂、破碎的國家。最後埃茲伯格的結論是:雖然痛苦,但是德國卻必須簽字,這是整個國家生存下去的唯一方法。

最後,德國終於在死線前幾個小時決議簽字。議長用一句話來結束會議:

「我們這個不幸的國家就託付給仁慈的上帝了。」

德國的政治家們簽署了和約。然而早在三年前的貢比涅森林,埃茲伯格就知道自己遲早會為此付出政治代價。

1921年的刺殺案裡,樹林裡的的埃茲伯格一點機會也沒有。已經身中數槍的他頹然倒在一棵高聳的冷杉樹下。刺客追上他,接著就如同電影場景一樣,朝著埃茲伯格的頭補了一槍又一槍。

然而事情沒有因此結束,埃茲伯格之死轟動了德國政局。德國馬克的價格進一步重貶,就在一件事接著一件事的情況下,終於引爆2年後有史以來最嚴重的物價通膨.....。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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