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神奇海獅先生》【波希戰爭二十】民主國家裡能不能允許人反對民主?這就是2500年前雅典人的答案

沒有永遠完美的體制,陶片流放制在最後也變成政黨惡鬥的工具,在施行一個世紀後遭到廢除的命運。但無論如何,陶片流放制體現了一個早在民主初生時就存在的問題:民主制度勢必要容忍不同的聲音,而一個弄不好,這種聲音到最後就可能吞噬民主自己。

神奇海獅先生

續上篇

在一個民主自由的國家裡,能不能允許反對民主、甚至廢除民主的聲音呢?

當然啦,海獅在這裏也沒辦法給出一個完美的答案。但可以確定的是,早在民主制度剛誕生時,這個問題就已經存在了(而且看起來可能還會一直存在下去)。

我們先回到故事上吧。上次我們說到出身「骯髒血脈」的克里斯提尼,為了對抗排擠他的天龍人貴族集團,很自然的就選擇向下扎根、站在平民這邊;而地位受到威脅的貴族們,當然也是很自然的跑去國外請求援助,而對象就是一直在各城邦輸出僭主專制制度的-斯巴達。

斯巴達王當然毫不猶豫答應了(原因請見上篇)。在斯巴達的支持下,克里斯提尼一族因為這個「受神詛咒的家族」之名再度被驅離雅典,而支持他們的七百多個家族也遭受了相同的命運。但是雅典人民並沒有因此默不吭聲,不斷的有看不下去的雅典人發言抨擊這新的僭主制度,到最後,這些意見領袖甚至成為雅典人民新的敬酒詞:

「滿斟此杯,孩子們!切莫忘卻, 應當舉杯敬祝善良的雄傑。1

斯巴達王克利歐美涅(Clemenes I),也就是之後斯巴達300壯士主角李奧尼達的親哥。最後以非常淒慘的方式自殺身亡。

不過,人民的反對並沒辦法阻止貴族派領袖伊薩戈拉,他在有了斯巴達這個強力外援後,民意對他來說就越來越不重要了。他在國內大量任用自己的親信,在國外則加入了以斯巴達為首的伯羅奔尼撒同盟。終於有一天,被流放中的克里斯提尼突然接到了一個天大的消息:「伊薩戈拉被雅典人趕走了,驅逐令即刻失效,我們現在已經可以回到雅典了!!」

原來伊薩戈拉不斷進逼,終於越過了雅典人內心的紅線: 他廢除了議會,並且準備用自己最親信的300人取代! 這太誇張了!即使是庇希特拉圖的僭主時代都沒人敢動議會,這一次不僅僅是雅典平民起身反對,連貴族都有意見。伊薩戈拉眼見無法平息民怨,但是在寡頭政治的斯巴達王眼裡,這種小民怨哪有什麼困難的?因此他派遣士兵,強行解散了雅典議會。

民怨整個炸開了鍋,長時間累積的所有不滿一次全部爆炸了出來。斯巴達士兵雖然勇猛,但是仍然抵擋不了憤怒的雅典人,最後竟把斯巴達王與伊薩戈拉黨羽全部困在雅典衛城裡。

所幸,雅典人在憤怒中還保有最後一絲理性。所以在協議之後,斯巴達王和他的士兵可以離開,但剩下的伊薩哥拉黨羽則全部一個不留,通通都被判了死刑。

克里斯提尼就這樣回到了雅典。但是他一回去後還來不及慶祝,第一件事情就是立刻下令:雅典戒嚴,全軍備戰! 「斯巴達人要來了。」克里斯提尼說。

借用電動《全軍破敵》(Total War)的地圖來表示一下科林斯、斯巴達和雅典的相對位置(左下有地中海全圖)。

克里斯提尼知道,在灰頭土臉被趕出雅典之後,斯巴達王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果然沒多久,斯巴達王就召集了伯羅奔尼撒同盟各國聯軍,目標只有一個:踏平雅典!

這是克里斯提尼最接近權力頂端的時刻,但也是雅典最危險的時刻。對斯巴達王來說,這次出兵不僅僅只是一雪被趕出雅典之恥,而是有著現實上的考量的。而這一切,都起源於當初被圍困在雅典衛城裡面的日子...... 當他和伊薩戈拉一黨被困在衛城裡之後,一次偶然之中,斯巴達人找出了被藏在神廟裡的神諭。國王一看,內心的警鐘便立刻大響了起來:上面說,雅典終將與斯巴達一刀兩斷。

在之前漫長的時代裡,雅典根本不是斯巴達的對手;但自從擺脫僭主制度後,斯巴達眼睜睜看著雅典一天天的壯大起來。就是在這一瞬間他意識到:在僭主時代,人民不會想要為了國家政府而奮鬥,但在民主時代,雅典人民全都會為此拚搏!

享有自由民主的雅典將會是斯巴達的大敵。

斯巴達王因此認知到:削弱雅典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他們的僭主再送回雅典去!

斯巴達王開始發表了講話,伯羅奔尼撒同盟各代表頓時變得鴉雀無聲。它控訴雅典怎樣在鄰國開疆擴土,而其他城邦也很快就會遭到她的毒手。

「讓我們重新把友好的僭主:庇希特拉圖的子嗣送回雅典,扶植他繼續統治雅典吧!」

本來斯巴達王以為,大家應該會全部起立鼓掌通過才對,但是這次周圍竟然只有一陣難堪的沈默。

「怎麼了,大家說句話啊?」

斯巴達國王問。 最後,除了斯巴達和雅典以外的第三大城邦,科林斯的代表終於打破了僵局。而他一開口,就是指著斯巴達王的鼻子大罵:

「......斯巴達人!!你剛剛是說,把僭主帶給雅典嗎?你們打算扼殺平等自由的原則,在希臘各城邦建立僭主政治?」

所有人全都嚇傻了。但科林斯代表氣憤難當,繼續說道:「這世界上沒有比僭主制度更不公正、更殘酷的制度了!」 接著,他開始訴說科林斯僭主制度的真相...

克里斯提尼:「民主之父」。(圖:網路)

原來,科林斯和雅典差不多時間開始僭主制度,但不是每個僭主都像雅典的庇希特拉圖一樣,將自己的城市建得富麗堂皇。在奪得權力後,科林斯的獨裁者就像強盜一樣剝奪人們的財產、濫殺無辜。這種朝不保夕的日子就這樣持續了30年後,他的兒子繼位了。本來科林斯期待兒子能夠有所作為,但想不到比起父親,兒子竟然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有一天,這位繼承者派出使者,前去詢問另外一名有名的獨裁者:僭主要怎麼統治城邦?那名獨裁者沒有直接告訴使者答案,反而是拿起刀,帶著使者到一大片麥田裡去。

獨裁者把刀一揮,其中最高的幾株麥子立刻就落了地,但這樣一來就又有一些麥子高出來了,他便再拿起刀揮下去,一直把整片麥田砍得體無完膚。等到結束後,他就打發使者離開:「回科林斯吧。」

使者滿臉黑人問號的回到科林斯,向僭主稟報了這個情形。科林斯僭主一聽到使者的描述,馬上就意會了這個動作真正的含義:想要維持獨裁統治…… 就要不斷的消滅城邦裡最優秀的人!

「此後,科林斯最優秀的人不是被流放、就是被誅殺。年輕的僭主比他父親更加瘋狂,有一次他甚至把科林斯所有婦女的衣服全都剝光,就因為他做了一個夢……他夢見他死去的妻子對他說,她沒衣服穿……..」

隔天僭主醒來以後,就命科林斯所有婦女盛裝前來天后希拉的神殿。但是到了神殿之後,全副武裝的軍隊立刻一湧而上,把每一位婦女身上的華服全都剝去,然後放一把火,把衣服都燒給自己死去的妻子。

科林斯代表轉身,對面如土色的斯巴達王說:「如果斯巴達真的覺得僭主制度是個好東西的話,那你們就在你們自己國內施行僭主制度吧。但是要強迫他國實行僭主,這樣的戰爭既不正義而且愚蠢。科林斯絕不同意、也不會派兵參與戰爭。」

聽到科林斯代表這樣說之後,其他城邦也紛紛開始附和。最後,甚至連另一名斯巴達王(斯巴達有兩名國王)也因為實在太不光榮而退兵了。因為科林斯代表的一席話,原本克里斯提尼提心吊膽的斯巴達軍隊,最終就這樣不光彩的解散了。

克里斯提尼終於鬆了一口氣。終於開始了自己的民主改革...

陶片流放制(Ostracism)原文是「貝殼流放制」,但因為沒有足夠的貝殼,所以就用陶片代替,主要用來防禦威脅民主制度的人。(圖:網路)

一個在流放中出生的小孩、一個出身骯髒血脈的小孩,終於一步一步,成為雅典歷史上的「民主之父」。

他的改革比梭倫更具有民主特色(一方面也是因為他實在很不爽貴族啦)。在他的改革下,雅典現在有了代表全體公民的「五百人議事會」、最高民意機構的「公民大會」。而隨著越來越多人參予政治,當然也有危害民主體制、渴望再次僭主制度的人存在。作為這個難題的回應,克里斯提尼制定了一條全新法令,以防範可能出現危害民主制度的人,這個平民最後殺手鐧,就是後世有名的:「陶片流放制」。

陶片流放制的實施過程是這樣的:每年大概在年末,五百人議事會就會開始討論是否應該實施「陶片放逐制」,以驅逐可能損害雅典民主的人。如果投票的結果顯示有此必要,那麼到了二到三月的投票日,公民廣場就會用木板架起巨大的圓形圍棚。

圓棚總共十個入口,每個部族使用一個入口。每人在進入之前,都用旁邊打碎的陶片刻下應該被放逐的人的名字。如果其中一人票數超過六千票,那流放便得以成立,這個人必須離開雅典十年的時間。

但是當然沒有永遠完美的體制,陶片流放制在最後也變成政黨惡鬥的工具,在施行一個世紀後遭到廢除的命運。但無論如何,陶片流放制體現了一個早在民主初生時就存在的問題:民主制度勢必要容忍不同的聲音,而一個弄不好,這種聲音到最後就可能吞噬民主自己。

不過這也是一個世紀後的事了,總之在克里斯提尼改革之後,雅典國勢、經濟與影響力都蒸蒸日上,終於成為能與斯巴達一爭雌雄的強大城邦,也為即將到來的波希戰爭做好了準備... (待續)

註:

1. 雅典政制,頁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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