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瞭望之窗》從「亞馬遜」放棄設立紐約第二總部看城市招商思維

政治人物為了選票,都會批評前任將城市弄得更老、更窮,姑且不論如此指陳的真實性如何,坐上了治理的位子,欲引進重大外來投資、活絡城市經濟就不能僅憑口號,而是必須在吸引外資與利益分配之間找到適當的平衡,尤其要照顧到弱勢族群與中低收入市民。

托克維爾

去年年底台灣地方選舉,在一陣「韓流」旋風的主導下,一句「貨出去、人進來、發大財」的競選口號,就讓台灣政壇變了天。但贏得選舉是一回事,城市治理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貨出去、人進來」真的能「發大財」嗎?城市在吸引外來投資時所做出的犧牲,又會否傷害原本的多元文化本質與特色?甚而衝擊到財富分配、擴大貧富差距?最近發生在紐約長島市(Long Island City)的一件投資案可為殷鑑。

去年11月13日,全球最大的電商巨擘「亞馬遜」(Amazon)宣布,歷經長達14個月的選拔,該公司在西雅圖總部之外的第二總部(HQ2)所在地,由紐約皇后區的長島市和維吉尼亞州阿靈頓郡的水晶城(Crystal City)雀屏中選。亞馬遜意氣風發地保證,將於這兩座城市投資五十億美元,並於十年內各自創造兩萬五千個工作機會,每位員工平均年薪十五萬美元。早在謎底揭曉前,長島市與水晶市的房地產已經翻兩翻,準備迎接這批科技新貴的到來。

但也不過才三個月後,亞馬遜再次宣布,取消在紐約長島市建設第二總部的計畫,其他計劃則維持不變。亞馬遜表示,這是經過慎重考慮後所做出的決定,因為建設新總部需要獲得當地政府和民選官員長期的支持與積極合作,儘管有七成紐約市民民意支持亞馬遜進駐大蘋果,但部分州議員和市議員明確表示反對,讓亞馬遜改弦易轍。

去年11月13日,全球最大的電商巨擘「亞馬遜」宣布,該公司在西雅圖總部之外的第二總部(HQ2)所在地,由紐約皇后區的長島市和維吉尼亞州阿靈頓郡的水晶城雀屏中選。(Bloomberg)

亞馬遜沒說的真相才是真正關鍵所在,也就是紐約州政府和市政府為了吸引這筆外來投資,承諾將給予亞馬遜將近30億元的稅收政策作為激勵。如此優惠引爆地方勢力與團體的強烈反彈,反對人士認為亞馬遜是全球市值最高的公司之一,紐約州和紐約市還要提供如此大規模的稅收優惠非常不合理。先前連《紐約時報》(The New York Times)社論都質疑,紐約人才薈萃的「全球首都」,各項基礎建設完備,投資條件優秀,還值得州政府和市政付出如此高的誘因來拉攏亞馬遜嗎?

城市提供政策誘因來吸引外資進駐誠屬正常,問題在於何種誘因與優惠,更重要的是之後能夠來來的具體效益。在亞馬遜這個案例上,前述的引爆點只是導火線,因為政府無法說服市民為何要慷人民之慨,來拉攏這麼富有的企業?更深層的市民主義在乎的是亞馬遜果真在如此條件下進駐長島市後,後對社區造成何種影響?房地產價格被炒作進而飆漲可以預期,亞馬遜員工及其眷屬進駐長島市,連帶可能的貧富與階級差距擴大,勢必也會深化部分市民的相對剝奪感。

這在科技新貴群聚的舊金山矽谷已經製造巨大後遺症,也衝擊城市原有的生態。如今的舊金山市區充斥著街友和髒亂,城市面貌和生活品質大打折扣,基層勞工上街抗議時有所聞。市區套房的月租金超過三千美元,科技新貴紛紛搬到郊區較便宜的地區。

亞馬遜也並非沒有釋出善意,它同意捐出部分空間用於科技新創公司孵化器與藝文、商業活動使用,也將提供場地供政府成立新的中小學以及增加綠地空間。畢竟未來大批員工與家屬進駐,公司也有責任打造一個友善的生活環境,因此該做的敦親睦鄰工作也不能逃避。問題在於,亞馬遜只是做做表面工夫,而且太過相信紐約州長和紐約市長的保證,協商與秘約的簽訂都極盡不透明與不公開,導致未能真正洞悉反對力量的批判,進而提出有效的文宣說服。

紐約州政府和市政府為了吸引這筆外來投資,承諾將給予亞馬遜將近30億元的稅收政策作為激勵。如此優惠引爆地方勢力與團體的強烈反彈。(Bloomberg)

紐約是一個多元種族與文化聚集的大都會,本即充滿不同主張與聲音。過去「優步」(Uber)和房屋租賃網站Airbnb計劃進駐紐約市時,也曾面臨相同的地方反對和抗爭。它們一方面透過政治關係來突破立法限制,另一方面也砸下不少廣告費和社群網站文宣經費來爭取市民支持。反觀亞馬遜,從一開始在操作第二總部選址時,就相當高調,用宛如選美大賽的方式,分階段進行,釣足外界胃口,也加深有心人士的反感。再加上亞馬遜創辦人、也是全球首富貝佐斯(Jeff Bezos)行事風格頗具爭議性,本來就是媒體與社群炒作的標的。種種發展,讓「反亞馬遜陣營」成功營造出紐約政客不惜代價「跪求」全球首富前來投資的意象。例如紐約州州長郭謨(Andrew Cuomo)就曾「狗腿地」承諾,若貝佐斯真的點頭進駐紐約,他願意改名為亞馬遜!

亞馬遜在長島市面臨挑戰,正是現階段美國社會的縮影,也就是前述基層民眾對於大型跨國企業賺足鈔票的相對剝奪感與分配不均感。面對可以預期的地方反彈聲浪,亞馬遜大可更有風度地與社區民眾以及地方民意代表溝通,展現更多誠意,承諾未來它所打造的生活環境不會造成與其他社區的格格不入。紐約州與紐約市政府的領導人更應該扮演客觀與中立的角色,磨合地方對外資的反彈。

政治人物為了選票,都會批評前任將城市弄得更老、更窮,姑且不論如此指陳的真實性如何,坐上了治理的位子,欲引進重大外來投資、活絡城市經濟就不能僅憑口號,而是必須在吸引外資與利益分配之間找到適當的平衡,尤其要照顧到弱勢族群與中低收入市民。一個有為的州長或市長,應該思考如何將如此科技新活水,轉為城市教育與培育科技人才的動能,同時提供市民較優良的公共服務,拉近新舊社區的距離,而非僅是為了討好少數有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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