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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朗與西亞世界》哈紹吉事件的歷史想像:紹德—瓦哈卜 vs 鄂圖曼政府

哈紹吉事件為什麼重要?一個記者遭到政治力殺害或許是個可登上新聞版面的大事件,但何以國際媒體均塑造出西亞與國際社會又要出現大動盪的氣氛?事實上,這世界因政治異議犧牲生命、又死得比哈紹吉悽慘的記者,肯定不在少數。關鍵在於哈紹吉是美國《華盛頓郵報》的記者。假設哈紹吉非為美國媒體服務,又會有多少國際媒體注目眼光?

陳立樵/輔仁大學歷史學系助理教授

近期,沙烏地阿拉伯(Saudi Arabia)籍的記者哈紹吉(Jamal Khashoggi)在土耳其遇害之事,眾多輿論猜測中,包含有主謀為沙國王儲穆罕默德(Mohammad bin Salman al-Saud)、西亞(甚至國際)局勢會有極大變化等論點。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Recep Tayyip Erdogan)近年來人稱新世紀的鄂圖曼君主(Ottoman Soltan),當然有必要介入哈紹吉事件。已有輿論提到,這是否重現了300年前鄂圖曼帝國政府與阿拉伯半島紹德(Saud)家族的對峙局面?

18世紀初,阿拉伯半島有個名為穆罕默德瓦哈卜(Mohammad al-Wahhab)的「憤青」,秉持所謂反璞歸真、正本清源的精神,批判阿拉伯地區充滿異端思想,所以必須端正社會風氣。與此同時,此地有個紹德家族,因不滿北方的鄂圖曼突厥人的壓力,想要挑戰鄂圖曼勢力。畢竟14世紀初期鄂圖曼勢力建立之初,僅是遠在黑海(Black Sea)地區的突厥勢力,卻在16世紀1517年南向成功取得聖地麥加(Mecca),這不僅是鄂圖曼在發展初期意料之外的結果,對阿拉伯人來說也必然極為不滿。此後鄂圖曼君主還自稱為哈里發(Caliph)(即繼承先知穆罕默德(Muhammad)權位者),卻又沒有先知家族的血統,於是出現瓦哈比這種不滿現狀的人,以及不滿外來群族統治的紹德家族。

沙烏地籍的記者哈紹吉在土耳其遇害之事,眾多輿論猜測中,包含有主謀為沙國王儲穆罕默德、西亞(甚至國際)局勢會有極大變化等論點。(AFP)

於是,「紹德—瓦哈卜」合體,在阿拉伯半島四處擴張。雙方關係猶如三國時代的劉備與諸葛亮-劉備出征、諸葛亮在後方拿著扇子搧風觀望四方,阿拉伯的紹德家族向外征戰時,瓦哈卜應該也是整副羽扇綸巾搧風觀望四方,那把扇子或許一面寫著「正本清源」、另一面寫著「反璞歸真」。

紹德家族於1744年建立紹德王國(Saudi State),他們主打的「瓦哈比主義」(Wahhabism)也就成了近代伊斯蘭原教旨主義(Islamic fundamentalism)的濫觴。紹德王國剷除所謂的異教徒與不信者,今日稱之為恐怖主義、也是往後伊斯蘭世界恐怖行動的開路先鋒。但為什麼瓦哈比主義是恐怖主義?黨同伐異在歷史上各個政權中不是司空見慣嗎?近現代時期西方勢力在各地的壓迫,尤其美國打著民主的旗號、自詡為世界秩序守護者,對於受到壓迫與威脅的人來說,一樣也是恐怖主義。

紹德王國隨後曾一度佔領麥加,勢力又再19世紀初擴大到今日敘利亞(Syria)一帶。這對於遠在北方的伊斯坦堡(Istanbul)政府而言,首要之務當然是處理掉此區動亂。只是更北方的俄國此時一直在騷擾黑海與巴爾幹(Balkan)地區,再加上法國的拿破崙(Napoleon Bonaparte)於1798年短暫佔領過埃及(Egypt)地區,這讓伊斯坦堡政府更加心力交瘁。後來,在埃及驅逐法國人有功的軍人穆罕默德阿里(Mohammad ‘Ali),除了獲得埃及總督的任命之外,也成了伊斯坦堡政府擊敗紹德王國的致命武器。

紹德家族於1744年建立紹德王國,他們主打的「瓦哈比主義」也就成了近代伊斯蘭原教旨主義的濫觴。(New Statesman)

19世紀之間,紹德王國再次掀起波瀾,但勢力不若以往,在19世紀末時被其他阿拉伯家族擊退至今日科威特(Kuwait)避難,直到1920年,在阿布杜阿齊茲(Abdulaziz)領導下,才又於阿拉伯半島重建紹德勢力。此時,鄂圖曼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時淪為戰敗國,領土早已四分五裂。巴爾幹半島在戰前已不受其管轄,埃及也早在1882年被英國佔領,1916年英法又秘密決定瓜分美索不達米亞(Mesopotamia),若非名將凱末爾(Mustafa Kemal)在安卡拉(Ankara)另起爐灶,迫使一戰戰勝國承認他的政府,於1923年建立了土耳其共和國(Republic of Turkey),大概這時代已看不到任何土耳其人(Turkish)的勢力。但凱末爾其實頂多只鞏固了安納托利亞(Anatolia)的勢力範圍,其他原屬鄂圖曼領土,包括紹德家族的阿拉伯半島,他也拿不回來。與此同時,阿布杜阿齊茲穩固勢力之後,沙烏地阿拉伯這個半島上的新國家,於1932年正式成立。

西亞世界也就在一戰結束後這個劇變的時代裡,衍生出在西方世界影響之下的兩條主要路線:一如凱末爾的西化路線,採用共和制度、拉丁文字書寫土耳其文、穿著西式服裝,而且也致力於成為西方國家。另一如阿布杜阿齊茲延續瓦哈比主義的路線,標榜王室政治、服飾仍是所謂傳統特色,卻對美國維持友好關係。土耳其在國際間獲得了比較開放、自由的形象,反觀沙烏地就是保守、封閉。然而,不管走的是哪種路線,土耳其與沙烏地終究還是伊斯蘭國家,土耳其並沒有在雷厲風行的西化政策後變成基督教國家,沙烏地也不盡然就是個很糟糕的地方。

一個記者遭到政治力殺害或許是個可登上新聞版面的大事件,但何以國際媒體均塑造出西亞與國際社會又要出現大動盪的氣氛?(REUTERS)

哈紹吉事件重現了上述的歷史情境?

沙烏地王儲疑似在土耳其境內謀殺自己國人,屬國內事務,可用來比擬過去鄂圖曼與紹德之間的關係?或者有政治對抗或宗教爭霸的意味?若要將當代事件賦予歷史意涵,態度應該要更嚴謹並視事實情況而定,太多想像實屬多餘。畢竟過去的「紹德—瓦哈比」(地方勢力)與伊斯坦堡政府(中央),沒有對等地位,而今日「新鄂圖曼君主」埃爾多安介入哈紹吉事件,也看不出「鄂圖曼vs瓦哈比」的意涵。

再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哈紹吉事件為什麼重要?一個記者遭到政治力殺害或許是個可登上新聞版面的大事件,但何以國際媒體均塑造出西亞與國際社會又要出現大動盪的氣氛?事實上,這世界因政治異議犧牲生命、又死得比哈紹吉悽慘的記者,肯定不在少數。關鍵在於哈紹吉是美國《華盛頓郵報》(The Washington Post)的記者,因此這個事件當然重要。假設哈紹吉非為美國媒體服務,又會有多少國際媒體注目眼光?

分析當代事件時,必須先弄清楚所類比的歷史事件本質,一旦過於誇大歷史的意涵,就是件比悲傷更悲傷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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