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個土博士
自從台大前教授郭明良團隊爆發論文造假案後，一向極為偏好「考試」的學界層峰，今年起要求申請或執行科技部計畫的主持人、研究人員，須完成6小時學術倫理課程；大學研究所新生也要先上完線上學倫課並通過評量，方能申請學位考試。明明是台大常年獲得天價經費的研究團隊犯規，結果卻要學界一齊連坐受罰。此種思維與作風，猶如黨國威權時期的小學訓導主任上身。「學術倫理」頓時成了令人聞之色變的大帽子；甚至隨著年底選舉逼近，也幻化成攻擊對手陣營的兵器。
今年8月間喧騰一時的「郭國文博論抄襲事件」，即沾滿了濃厚政治氣味。指控者，乃國民黨台南市長參選人高思博陣營，規格甚至跑到台北八德路的中央黨部開了記者會；至於被指控抄襲的郭國文，則是民進黨台南市長參選人黃偉哲陣營發言人。明明是高思博、黃偉哲兩人分別代表國、民兩大黨競選台南市長，國民黨陣營卻拿對方發言人作文章，邏輯為何？令人不解。至於指控者的種種說詞，是否經得起學術的檢視，也頗值探索。
今年8月間喧騰一時的「郭國文博論抄襲事件」，即沾滿了濃厚政治氣味。指控者，乃國民黨台南市長參選人高思博（左）陣營；至於被指控抄襲的郭國文（右），則是民進黨台南市長參選人黃偉哲陣營發言人。（資料照）
首先，從程序面來看，郭國文這本成功大學政治經濟學研究所博論為《制度變遷下的府際關係與地方財政—以台南市政府為例》，2015年7月發表。指導教授為丁仁方，口試委員除丁仁方外，還包括：楊永年、張其祿、廖坤榮、蔣麗君、周志杰等5位口試委員，論文審定書最後並經時任系所主管陳欣之簽名。該論文性質偏向政治、公共行政領域，既然經過相關領域5位教授級學者經實質審查而獲得口試通過，其論文通過程序符合我國博論畢業流程規範，並無瑕疵。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不管是指導教授丁仁方或楊永年、張其祿、廖坤榮、蔣麗君、周志杰等5位口試委員，不僅俱為政治、公共行政領域專家，甚至其中多位政治立場為何，這很容易Google。立場迥異的郭國文能通過考驗，殊屬不易。反觀跳出指控該博論「有問題」而具有博士學位者大抵為：楊澤泉、黃秀霜、李明、陳宜民等4位，其中除了李明為美國維吉尼亞大學政治與外交學系博士外，其餘3位專長都跟政治、公共行政領域無關。兩相對照，國民黨陣營的專業說服力，已顯薄弱。
其次，有關論文發表與引用狀況來看，該論文於2015年7月發表後，選擇僅提供國家圖書館紙本供大眾閱覽。雖無免費直接提供各界電子檔下載，但由於有國家圖書館論文寄存制度，仍無礙於其他研究者翻閱實體紙本論文進行參考、引用。這種碩博論文常見的限制網路全文公開方式，卻被國民黨陣營稱為「濫用3年不公開論文的閉鎖期」云云，令人莞爾。尤其，高思博學術生涯裡指導「唯一」一本世新大學法學院碩論為《基因資訊之隱私權問題研究》，2014年完成，也是閉鎖到今年11月才開放。高思博陣營連這點都可以拿來攻擊，令人搖頭嘆息。再回到郭國文的博論來談，根據國家圖書館被引用統計，隔年（2016年）旋即已有一本博士論文（蘇意茹《影視產業空間營運策略之研究–以公私協力為例》，臺灣師範大學美術學系博論）、一本碩士論文（周紹文《鄉公所改制區公所行政效能之研究－以臺南市七股區公所為例》，成功大學政治經濟研究所碩論）分別引用其中內容。證明了該博論相關研究成果，即便沒有立即提供線上電子版，也已確實發生學術引用效應，造成良性影響。
再者，這本通過嚴謹程序產生的成大博論，真的如國民黨陣營指控般涉及「抄襲」嗎？國民黨在記者會上陳列多數文件，看似證據確鑿。然筆者拿國民黨「涉嫌抄襲他人著作內文」的表格，與論文實際對照，則可發現，這不過是學界通常註明出處的引用而已，正常且必要。要知道，任何博士論文的成就，都要站在前人既有研究成果的基礎上（包括碩士論文）繼續往上堆疊。在篇幅分佈上，整理、引用他人見解者眾多，作者獨見而創獲者相對稀少，這本來就是社會科學研究的正常現象。至於有人將「Turnitin比對系統軟體」套用在華人圈的社會科學領域上，作為判斷抄襲與否工具，更是荒誕不堪。
最後，筆者發現這場由國民黨一手掀起的學術烏賊戰，最有趣的一點在於：台南市長參選人高思博始終置身事外。理由為何？耐人尋味。高思博長年擔任世新大學法學院專任副教授，研究專長號稱為：法律哲學、國際公法、專業倫理、英美法等。但世人恐怕不知曉的是，高副教授這輩子曾發表過的期刊論文，在世新網頁上，只盧列2篇期刊論文（The Legal Profession as an Intermediary ,7 Legal Ethics 1（2004）；〈法律倫理作為角色倫理？〉，《世新法學》，第7卷第1期，頁67~88（2013）。若輔以國家圖書館期刊文獻資訊網搜尋，也頂多再加上〈臺灣律師業產業現況實證分析〉，《臺灣法學雜誌》，頁160-184（2017），這篇由李浩仲擔任第1作者，高思博為第2作者的期刊文獻。
高思博長年擔任世新大學法學院專任副教授，研究專長號稱為：法律哲學、國際公法、專業倫理、英美法等。但一位49歲的大學法學院專任副教授，正值壯年，一輩子卻只發表寥寥3篇學術期刊論文，指導1篇碩論，相當罕見。（資料照）
一位49歲的大學法學院專任副教授，正值壯年，一輩子卻只發表寥寥3篇學術期刊論文，指導1篇碩論，相當罕見。如此極端稀薄的研究能量，究竟如何通過大學越趨嚴苛的教師評鑑，迄今仍是個謎。不過話說回來，在這場由其陣營一手主導的學術烏賊戰裡，高副教授選擇置身事外，由他人代為助攻，還算知恥。
（大學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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