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神楽坂週記》獨裁者的黃昏:讀著假報紙嚥下最後一口氣的葡萄牙首相

這是一個獨裁者宛如電影情節的真實故事,但薩拉查的下場大概是全球獨裁者中最溫馨的一個。

神楽坂雯麗

安東尼奧.德奧利維拉.薩拉查(António de Oliveira Salazar),是葡萄牙的首相、臨時總統,當然也是一位獨裁者,自 1932 年起直到 1968 年,統治葡萄牙達三十六年。出生於 1889 年的薩拉查,早年是一位學習神學的天主教徒,畢業後便在家鄉成為一名神父。日後,他攻讀法律,畢業後便留在求學的科英布拉大學擔任政治、經濟學教授,1921 年,以「天主教中心」的右翼代表當選議員。

1926 年葡萄牙發生軍事政變推翻了第二共和,薩拉查被軍人總統卡蒙那任命為財政部長。1931 年組織「國民同盟(União Nacional)」;在世界恐慌籠罩下,1932 年薩拉查取代了卡蒙那升任總理以因應財政危機,次年制定新憲法,建立具有法西斯性質的「新國家體制」(Estado Novo)。新國家體制以神、祖國與家庭為政權號召,並鎮壓葡萄牙共產黨及其他反對派,簽署反共宣言,擴大海外殖民,並且建立 Mocidade Portuguesa(葡萄牙青年團)與 Legião Nacional(國家軍團),仿效墨索里尼的黑衫隊進行軍事訓練。

葡萄牙獨裁者安東尼奧.德奧利維拉.薩拉查。(Capeia Arraiana)

1936 年 5 月,薩拉查兼任陸軍部長;同年 11 月再兼任外交部長。1936 年至 1939 年間的西班牙內戰中,薩拉查承認同為法西斯政體的西班牙佛朗哥政權。即使如此,在隨後爆發的第二次世界大戰中,薩拉查極為現實地宣布中立—如果加入軸心國,則葡萄牙的殖民地將會立刻受到英國攻擊;靠攏同盟國,則位於歐陸邊緣的葡萄牙在二戰初期德軍勢如破竹的狀況下,也難保安全。納粹德國在二戰中的確擬定了進攻葡萄牙的計畫(「伊沙貝拉計畫」),但由於種種複雜的政治與軍事理由,最後並未成真。

在二戰中,葡萄牙持續出口其鎢礦給交戰雙方,其中輸出至軸心國的鎢礦,主要透過瑞士進行。當盟國在戰爭進程中逐漸取得優勢之後,宣稱中立的葡萄牙也將亞速群島等外島供給盟國作為基地。就這樣,葡萄牙成了二戰中逃離歐洲的最後一個逃生口,同時也成了眾多流亡者的避難所。

薩拉查就這樣在波及全世界的戰爭動亂中,巧妙地以靈活的兩面手法,鞏固了葡萄牙的「新國家體制」與自己的獨裁統治。到了薩拉查統治的第三十六年,也就是 1968 年 8 月 3 日那一天,意想不到的事情在這個年老的獨裁者身上發生了:在里斯本郊外城堡中休養的薩拉查,由於不慎從吊床上摔落,重擊頭部,陷入顱內出血、意識不清的重傷當中。

意外發生兩年後,也就是 1970 年,薩拉查竟從昏迷中奇蹟式地甦醒過來。然而此時的葡萄牙政權,已然由馬爾塞洛.達斯內維斯.阿爾維斯.卡丹奴(Marcello José das Neves Alves Caetano)繼承並掌握。由於顧慮失去權力會給從昏迷中甦醒的前獨裁者嚴重打擊,薩拉查的親信、侍衛等周邊人士,不但將他的辦公室妥善地維持意外發生前的原貌,更特意印製略去當時葡萄牙動亂消息的假報紙供「首相」閱讀。

由於顧慮失去權力會給從昏迷中甦醒的前獨裁者嚴重打擊,薩拉查的親信、侍衛等周邊人士,不但將他的辦公室妥善地維持意外發生前的原貌,更特意印製略去當時葡萄牙動亂消息的假報紙供「首相」閱讀。(維基百科)

薩拉查在這間保存完整的辦公室當中,繼續閱讀著部下們精心編造的假報紙,簽署沒有任何實質效力的假公文與命令。直到他在當年 7 月底過世為止,他完全沒有意識到他不再是葡萄牙首相,而他一手建立的「新國家體制」,在他嚥下最後一口氣之前,就已經開始崩潰了。1974 年,腐朽不堪的「新國家體制」在康乃馨革命中,追隨四年前早已被埋葬的創始者,走入歷史。

在二十世紀出現過的眾多法西斯獨裁者當中,薩拉查的結局,或許是最為溫情且詭異的一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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