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漫遊藝術史》當東方遇見西方(一):畫家廖繼春1960年代遊歷美國的藝術衝擊

當藝術的西風吹入台灣,早期的畫家除了在本地透過畫冊上的複製畫作、或是到外地如日本接受美術教育學習西方繪畫風格,直接到西方的美術館接觸原作,更是另一個層次的衝擊,驅使台灣藝術家在西方藝術風潮之中思考藝術創作的實踐。

陳曼華

如果你是生活在台灣的人,這樣的造句你可能不陌生:「讓台灣和國際接軌」、「讓台灣進入全球網絡」。除了各種官方文宣,台灣當代藝術領域也時常出現類似的敘述。你是否曾經好奇,「國際」究竟是什麼?「全球」又在哪裡?

在2014年一份針對台北雙年展的研究中,曾經用量化的方式統計多屆台北雙年展參展藝術家的居住地,發現台灣之外的國外地區,北美和西歐就佔了過半。也就是說,在官方所定義的當代藝術區域地理中,「國際」指的並不是「世界上所有國家之間」,「全球」也不是「地球上全部區域」,而是一種想像的地理,是我們慣常所指稱的「西方」。

不過,台灣藝術受西方強勢影響的現象並不是當代才發生的,自戰後以來,以「西方」作為藝術的想像主體持續是台灣藝術界的傾向。觀看藝術家如何在東方與西方交會的衝擊中,進行關於藝術與創作的思考,是很有意思的,我們可以先看看日治時期即已成名的畫家廖繼春(1902-1979),在1960年代到歐美遊歷的例子。

1962年,廖繼春受美國國務院邀請,到美國各大美術館參觀訪問,除了前往紐約大都會美術館,波士頓美術館、華盛頓國家畫廊、古根漢美術館、費城美術館等,也包括一些私人藝廊。美國行程結束後,他繼續遊歷歐洲,參觀各處重要的名勝文物,到1963年3月返回台灣。

廖繼春曾經在1920年代留學日本就讀東京美術學校,主要學習來自西方的外光派(也就是印象派)繪畫風格,在赴日之前他也透過日本出版的油畫創作書籍自修,對於西方藝術有一定程度的熟悉。廖繼春在1927年由東京美術學校畢業回台後,便一直從事美術教學工作(陸續任教於台南長榮中學、台南州立第二中學、台中師範學校、台灣師範學院、臺北師範學院、師範大學等),直到1960年代初受邀才踏足歐美,可以想見第一次親眼看到繪畫原作所受到的啟發。

廖繼春,《自畫像》,1926,木板、油彩,33×24cm。

廖繼春,《裸女》,1926,畫布、油彩,73×52cm。

1960年代初期,在美術館中與作品的直接接觸,帶給他很強烈的衝擊,他如此回憶:

受到美國國務院的邀請,接觸了彼邦的畫家們,在那豐饒的國家裡大小的美術館中,看到了無數的世界傑作,也看到了各國的藝術家怎麼樣盡了力氣利用他們自己的方法在表現感知。大部分原也在畫冊上看過的,但是面對了原作欣賞時,那油繪本質給我的感動是難以比擬的。後來在歐洲也參觀了美術館的收藏,反而不及美國的豐富。另外跟旅行也有關係的,短暫的時日中,週遭的環境不停地變動著……如夏卡爾所說,他之前來巴黎並非學習那裡的畫,而是接受那裏的刺激而已。這種種的因素使我儘速地覓求了新的自己的方法。

廖繼春在訪美期間及之後創作了許多風景繪畫,其中不少是抽象或半具象風格,如1962年《花園》、1963年《橋》、1964年《港》、1965年《船》、1968年《山》,曾經有許多論述探討訪美之行如何影響了他的創作風格,例如畫面上的色調不同以往,出現了檸檬黃、白、桃紅、天藍的色塊。在近一年的旅行中,因參觀了各大美術館,這些衝擊使他眼界大開,創作的熱情大為提昇,激發起嘗試新風格的企圖,因此返國之後的作品轉趨狂放,傾向半抽象的追求,亦有作品完全擺脫形象的羈絆進入抽象。

廖繼春,《橋》,1963,油彩、畫布,53×65cm。

值得注意的是,訪美經驗固然促使廖繼春創作了較大量的抽象風格作品,但這樣的嘗試並非乍然發生,早在1950年代,他便開始嘗試抽象繪畫,例如1957年《樹蔭》。

廖繼春,《樹蔭》,1957,油彩、畫布,60×72cm。

他在訪美前曾表示:「畫抽象畫,是自然的趨勢。因為現代繪畫已由外界視覺,轉為內心感情的直接表現。」在訪美之後,透過擅長的風景題材,創作具有個人風格的抽象繪畫作品,從中可以看見畫家使用新的繪畫語言去描述眼中所見風景,充滿熱情與活力。訪美之後,廖繼春並未放棄具象的風景繪畫,而是再拓展了創作表現語彙,因此與其說訪美經歷造成風格的「轉變」,毋寧說是他對於新的繪畫語言的開拓與嘗試。

比較廖繼春1965年的《船》及1967年的《威尼斯》,可以看見在相似的題材下,畫家如何用不同的繪畫語彙進行表現。

廖繼春,《船》,1965,油彩、畫布,61×73cm。

廖繼春,《威尼斯》,1967,油彩、畫布,45.5×53cm。

這兩幅畫作皆以船為主題,描繪了沿岸的房屋建築及行於水面的船隻與持船的船夫,然而以具象語言表達的《威尼斯》,透過在平靜的水面上緩緩向前方駛去的船隻,遠方靛藍天空及粉霞,及兩岸不同風格的建築,訴說著悠悠歲月,是一種飄移流動的時間感。相對地,以抽象語言表達的《船》,則以近似拼貼的手法,鋪排船隻、船夫、水面、房屋,是凝於一瞬的時間感。藉由不同的繪畫語彙,畫家得以表現出相異的氛圍與意圖。

觀察廖繼春訪美前後的抽象繪畫作品,訪美前的1950年代時表現較為形式化,訪美後的抽象繪畫則顯得靈活生動,或許可以推論,在訪美前對於抽象畫的認識僅能透過平面資料取得,難免流於形式的模仿,但訪美時親見繪畫原作,能夠感受繪畫真實內涵,使得畫家的繪畫語彙得到拓展,繼而運用於熟悉的畫類,使創作產生變化並帶來新的活力。

當藝術的西風吹入台灣,早期的畫家除了在本地透過畫冊上的複製畫作、或是到外地如日本接受美術教育學習西方繪畫風格,直接到西方的美術館接觸原作,更是另一個層次的衝擊,驅使台灣藝術家在西方藝術風潮之中思考藝術創作的實踐。

*本文部分內容轉載自陳曼華,〈臺灣現代藝術中的西方影響:以1950-1960年代與美洲交流為中心的探討〉,《臺灣史研究》,24卷2期(2017年6月),頁136-139。

*本文圖片引用自林惺嶽,《台灣美術全集 廖繼春》(台北:藝術家,1992年),特此致謝。

引用書目

1、雷驤,〈廖繼春訪問記〉,《雄獅美術》,29期(1973年7月),頁64-73。
2林惺嶽,《台灣美術全集 廖繼春》(台北:藝術家,1992年)。
3李欽賢,《色彩‧和諧‧廖繼春》(台北:雄獅圖書,1997年)。
4高森信男,〈台北雙年展的困境與發展可能〉,《現代美術學報》,28期(2014年7月),頁43-70。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漫遊藝術史 當東方遇見西方(一):畫家廖繼春1960年代遊歷美國的藝術衝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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