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政治的日常》政治的所在:史上最遜將軍足利義政和他的銀閣寺

在銀閣寺當中,義政度過了無爭的晚年。他在這裡搜集寶物,建立帳冊,讓「東山御物」在後世的日本博物館典藏史上大放異彩。義政所支持離開華麗,走向簡素枯淡的美學,讓銀閣寺成為京都「東山文化」的代表,從入口處高聳的竹林牆,便可以感覺到寺院獨有的清幽和侘寂,為文化史寫下了豐富的篇章。

李拓梓 

本名「慈照寺」的銀閣寺,其實是室町幕府走向衰敗關鍵的八代將軍足利義政居住的地方。跟經常被拿來比較的「金閣寺」建立者,義政的祖父足利義滿相比,義政的政治能力差勁透頂,可以說整個室町幕府,就是亡在他手上。 義政喜歡琴棋書畫,對美學有一套自己的看法,雖然當上了將軍,但他對政治其實一點興趣也沒有。義政所收集的寶物當中,最有故事性的就是曾經隨著「日本美術之最」特展在故宮南院展出的「螞蝗絆」青磁花口碗。

這個碗是平安時代末期的14世紀武將平重盛從杭州引入,幾經流轉,流入義政手中。義政非常喜歡這個碗,可是發現碗底有裂痕,一心想要買到一個新的碗,於是派人帶著重金往杭州購買。不過當時已經是明國的時代,南宋的燒窯技術早就失傳,明國人根本燒不出這樣的碗,於是只能把碗補一補,算是對義政交差了事。由於碗壁修補的地方很像大蝗蟲,所以就被稱為「螞蝗絆」,雖然很醜,但蠻有特色,如今已經成為東京國立博物館的珍寶。

碗壁修補的地方很像大蝗蟲,所以被稱為「螞蝗絆」,雖然很醜,但蠻有特色,如今已經成為東京國立博物館的珍寶。(https://www.pinterest.jp/pin/415668240593245264/)

喜愛文藝的義政將軍當得窩囊,人人都發現他不善管理,只喜歡窩在屋裡賞完古物,因此權力幾乎都被當時的諸侯「管領」所把持。因為苦無子嗣,義政決心把將軍的位子讓給弟弟義視,並找了他手下最有實力的大臣細川勝元來輔佐,想說這樣天下就可以太平,他可以安心退休養老,好好當個藝術鑑賞家。

不幸就在他自以為把天下事都安排好的時候,他的夫人日野富子卻產下了嫡子義尚。1464年開始,為了爭奪將軍的位置,義視和義尚叔姪兩人,展開了激烈的鬥爭,當時足以和細川家抗衡的,是另一位管領山名宗全,他加入了義尚的陣營,成為,兩軍各自拉攏旗下實力派軍人互相對抗,引發了被稱為「應仁之亂」,長達十一年的天下大亂,不僅京都因為大火的關係全毀,也讓室町幕府走向頹圮,不過義政跟日野富子所偏心的嫡子義尚當上了將軍。

1482年起,經歷一場血肉之爭,把將軍讓給兒子當的義政,覺得自己的人生已經了無生趣,決定在東山興建居所。在政治上無法跟祖父匹敵的他,也許覺得在藝術創作上,他要蓋一座媲美祖父所建的「金閣寺」那樣水準的建築,才能彌補自己無能讓京都化為一片焦土的缺憾。不過,戰後的幕府不僅沒錢,也沒有能耐要各地管領捐錢,最後只好強迫寺院神社各自出一點,來幫退休的將軍蓋間別墅。這間別墅就是後來被稱作「銀閣寺」的慈照寺。

八代將軍足利義政是室町幕府走向衰敗關鍵。(東京國立博物館藏)

雖然叫做「銀閣寺」,但其實「慈照寺」並沒有任何一棟建築有貼上銀箔,卻有一片月光照射之下,會呈現銀光的白沙灘枯山水。如果在「向月台」上面看,會特別明顯。但現在的銀閣寺一般晚上五點就關門了,觀光客其實難以想像那片月亮照著銀沙灘的樣貌。

跟祖父足利義滿所興建金碧輝煌的金閣寺相比,也許是因為經歷戰爭和骨肉相殘的心境,足利義政的美學理念更偏向今日所稱的「侘寂」。足利幕府的武家本就信仰禪宗,因此書院造、枯山水,都很有禪宗味道。但義政在興建時,大量的啟用了「同朋眾」,也就是沒有貴族、武士身份,但被破格提拔,可以和將軍說話的專業人士,他們大多有叫做「某阿彌」的稱號,比如擅長園林造景的善阿彌就是例子,因此銀閣寺內的許多風景,也帶有這些「同朋眾」信仰的民間淨土宗「遠離穢土,欣求淨土」的精神,以及對西方極樂世界的想像。

銀閣寺並沒有任何一棟建築有貼上銀箔,卻有一片月光照射之下,會呈現銀光的白沙灘枯山水。如果在「向月台」上面看,會特別明顯。(圖:作者提供)

在銀閣寺當中,義政度過了無爭的晚年。他在這裡搜集寶物,建立帳冊,讓「東山御物」在後世的日本博物館典藏史上大放異彩。義政所支持離開華麗,走向簡素枯淡的美學,讓銀閣寺成為京都「東山文化」的代表,從入口處高聳的竹林牆,便可以感覺到寺院獨有的清幽和侘寂,為文化史寫下了豐富的篇章。

但在銀閣寺外,義政終究是個無能的政治人物,他應該領導,卻無能領導的大眾世界當中,經過一番你爭我奪才當上將軍的兒子義尚,二十多歲就死了。義政的太太日野富子,也是當時的掌權者,居然找了當初在「應仁之亂」時,跟義尚殺得你死我活的小叔義視的兒子義植來繼承。這種毫無邏輯的繼承規則,不僅讓幕府威信大傷,也導致了後來的幕府繼承陷入一團混亂,足利家自此一崛不振,「下剋上」的戰國時代來臨。

銀閣寺內的許多風景,帶有「同朋眾」信仰的民間淨土宗「遠離穢土,欣求淨土」的精神,以及對西方極樂世界的想像。(維基共享)

應仁之亂」的戰火對京都衝擊巨大,不僅城市因為連年戰火以及兵害規模縮小,市區的治安也變得混亂。透過現今保存的「洛中洛外圖屏風」,還可以看見室町後期的百姓、町眾為了防禦盜賊、野武士的侵略搶奪,在城市內部建起以一個一個町為中心的「町構」圍籬、門柵工程,顯見當時治安的敗壞。

京都的復興一直要等到織田信長、豐臣秀吉統一天下的戰國後期,透過政府的建設,皇居的復原,京都才漸漸恢復元氣和榮景。而現在的古都風情,則多是再晚的江戶時期留下來的建設。

「洛中洛外圖屏風」中,可看見室町後期的百姓、町眾為了防禦盜賊、野武士的侵略搶奪,在城市內部建起以一個一個町為中心的「町構」圍籬、門柵工程,顯見當時治安的敗壞。(上杉本,洛中洛外圖右屏風,米澤市上杉博物館所藏)

由於京都未曾經過二次世界大戰的轟炸,因此很多京都人口中的「戰後」並不是指1945年,而是指「應仁之亂」以後的曆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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