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伊朗與西亞世界》命運乖舛的伊斯坦堡

在漫長的時光中,地方上高度的自治程度,反而維持著鄂圖曼帝國不致於僵化的活力。不過,今日研究者在回顧鄂圖曼歷史時,過於倒果為因地強調地方上不同民族、宗教、文化、傳統差異造成衝突是奠定帝國衰亡的禍根。其實,無論是古老帝國或是現今的民族國家,都一樣擁有多民族、宗教、文化、語言的面貌,但差異不代表衝突,多數的衝突其實肇因於背後更大的政治利益牽扯。

陳立樵/輔仁大學歷史學系助理教授

美國學者查爾斯金(Charles King)幾年前出版《午夜的佩拉皇宮:近代伊斯坦堡的誕生》(Midnight at the Pera Palace: The Birth of Modern Istanbul),近期麥田出版社推出了中譯本。本書圍繞著鄂圖曼帝國首都伊斯坦堡近百年來的歷史,還有一個1892年建立的佩拉皇宮飯店。這座城市歷經19世紀末以來強權壓力、20世紀初的一次大戰、二戰、1950年「政黨輪替」,佩拉皇宮飯店也隨著伊斯坦堡的經歷載浮載沈,從燦爛走向沒落。

美國學者查爾斯金的作品《午夜的佩拉皇宮:近代伊斯坦堡的誕生》。(城邦讀書花園)

伊斯坦堡在鄂圖曼之前稱為君士坦丁堡(Constantinople),即拜占庭首都。希臘語稱首都為「城市」,「去城裡」(eis ten polin)的發音與Istanbul相近,也許正是「伊斯坦堡」的由來(322頁)。18世紀時,這城市曾名為Islambul,意即「伊斯蘭城市」。在近代伊朗官方的波斯文檔案裡,伊斯坦堡仍還是寫做Islambul。不過,在英國外交文件中,卻還是Constantinople。直到20世紀凱末爾建立土耳其共和國之後,這座城市才正式稱為伊斯坦堡。

做為鄂圖曼的首都,伊斯坦堡的命運乖舛。19世紀中葉俄國沙皇尼可拉斯一世(Nicolas I)批判鄂圖曼為「歐洲病夫」(Sick Man of Europe),這也凸顯了世代交替的意涵。過去的鄂圖曼對地中海、黑海、歐洲都造成莫大威脅,卻在17世紀之後多次敗在歐洲國家手下。而俄國成為最大獲益者,勢力多次進逼巴爾幹、黑海,這也招來英國、法國等歐洲強權的干預,使得伊斯坦堡的內政外交成為了西方人的「東方問題」(Eastern Question)。鄂圖曼內部要不要凝聚力量、要不要分裂、該走什麼路線的政策,其實都受制於歐洲強權之手。

鄂圖曼幾百年的歷史中,呈現出的是一個相當兼容並蓄的大帝國形象,境內擁有主導政權的突厥人、也有高加索地區居民、巴爾幹居民、以及為數眾多的阿拉伯人,這其中有穆斯林、有基督徒、有天主教徒,並且都是由個別宗教社群「米利特」來管理。(Quartz)

然而,人們對於這個古老帝國總是聚焦在它衰弱的那一面,又或者單純只瞻仰過去輝煌的建築、藝術遺產,卻鮮少注意到這個帝國何以能夠在14世紀開始擴張且屹立了6百多年才傾頹。其實,鄂圖曼幾百年的歷史中,呈現出的是一個相當兼容並蓄的大帝國形象,境內擁有主導政權的突厥人、也有高加索地區居民、巴爾幹居民、以及為數眾多的阿拉伯人,這其中有穆斯林、有基督徒、有天主教徒,並且都是由個別宗教社群:「米利特」(Millet,77頁)來管理。

於是,帝國君主雖身為統領穆斯林的哈里發(Caliph,先知穆罕默德繼承者),但對於非穆斯林來說卻只能是間接的管理者。這是鄂圖曼伊斯坦堡中央行政與地方管理中富有彈性的一面,在漫長的時光中,地方上高度的自治程度,反而維持著這個帝國不致於僵化的活力。不過,今日研究者在回顧鄂圖曼歷史時,過於倒果為因地強調地方上不同民族、宗教、文化、傳統差異造成衝突是奠定帝國衰亡的禍根。其實,無論是古老帝國或是現今的民族國家,都一樣擁有多民族、宗教、文化、語言的面貌,但差異不代表衝突,多數的衝突其實肇因於背後更大的政治利益牽扯。

1914年7月一次大戰爆發,英法俄三國與德奧義三國敵對。沒多久,伊斯坦堡政府加入德國陣營,頓時成為英法俄交戰的對象。戰爭結束,鄂圖曼戰敗,於是英法兩國瓜分了美索不達米亞(Mesopotamia),在安納托利亞(Anatolia)地區則分有庫德人、亞美尼亞人等區塊。但伊斯坦堡政府並不願就這樣任人宰割,便在1920年3月發表《國民公約》(National Pact),強調自身主權(95頁)。但伊斯坦堡仍擺脫不了被戰勝國軍隊佔領的命運,顯見外來強權完全無視鄂圖曼的權益。查爾斯金認為鄂圖曼窩囊,但鄂圖曼一點都不窩囊,從戰敗、遭佔領的結果來論英雄失之偏頗。

過去的鄂圖曼對地中海、黑海、歐洲都造成莫大威脅,卻在17世紀之後多次敗在歐洲國家手下。俄國勢力多次進逼巴爾幹、黑海,這也招來英國、法國等歐洲強權的干預,使得伊斯坦堡的內政外交成為了西方人的「東方問題」。(圖:網路)

此時,在軍事方面頗有戰功的凱末爾(Mustafa Kemal),對如一盤散沙般的鄂圖曼同樣感到憤怒(74頁),所以他在安卡拉(Ankara)另起爐灶。但從何認定起鄂圖曼是一盤散沙?伊斯坦堡政府又何嘗願意受屈辱?安卡拉若如伊斯坦堡一樣長期飽受強權壓力,凱末爾這股勢力必然也是一盤散沙、苦吞屈辱。1923年土耳其共和國成立,但凱末爾在1927年才前往伊斯坦堡(227頁),顯然這個古老城市並未得到他的認同。

凱末爾時期的土耳其主張中立,為的是不要步上鄂圖曼晚期捲入歐洲強權爭奪戰的後塵,但鄂圖曼之所以捲入戰事,是迫於無奈實屬非戰之罪,而中立的土耳其最終也面臨一樣的問題。伊斯坦堡的佩拉皇宮飯店在1941年3月發生爆炸事件,事後的調查發現是保加利亞特務在德國協助下,將炸藥放入英國大使的行李箱裡(355頁)。6月,土耳其與德國簽訂互不侵犯條約,德國也同時對蘇聯發動攻擊(346頁)。自20年代起蘇俄與土耳其即簽有友好條約,言明雙方不會支持各自的敵對國家。所以當1941年土耳其與德國表示互不侵犯,對蘇俄而言當然十分錯愕,無怪乎戰後蘇俄如秋後算帳一般對土耳其大加撻伐。

1923年土耳其共和國成立,但凱末爾在1927年才前往伊斯坦堡,顯然這個古老城市並未得到他的認同。(http://sanatkaravani.com/)

附帶一提,書中有趣的一處是,查爾斯金提到一家來自英國的唱片公司HMV(His Mastery’s Voice),在伊斯坦堡也有挖掘藝人的經歷(208頁)。百年後的今天,除了幾家小型連鎖唱片行外,在英國就屬HMV最為重要,儘管唱片業已經蕭條,當其他唱片行一一歇業後,HMV這家歷史悠久的唱片公司至今仍在英國佔有一席之地,在英國多數城鎮與商場中都還是愛樂者挖寶的好去處。

本書雖與佩拉皇宮、伊斯坦堡有關,但這一段歷史卻又彷彿是近代世界史發展的一個小縮影。儘管本書僅是故事性質而非嚴謹的學術研究作品,部分段落也稍嫌鬆散,但查爾斯金相當注重檔案耙梳的工作,對各個人事物下筆不帶主觀的批判與偏見。這也突顯出檔案使用的重要性,使得這本書成為少數有關西亞世界書籍之中,對歷史描述相當中肯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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