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伊朗與西亞世界》庫德族獨立與否的反思

無論土耳其、伊拉克、敘利亞建立與獨立的過程如何,庫德族就是自己國家的人民,不可能讓他們獨立,伊朗必定也有一樣的想法。一旦庫德族獨立,代表的是土敘與兩伊的主權受損、領土分裂的意涵。庫德族的問題,絕不是單方面批判西亞哪一國政策就能釐清責任。

陳立樵/輔仁大學歷史學系助理教授

近日來,土耳其反對美國武力支援敘利亞的庫德族,伊朗也反對伊拉克境內的庫德族獨立,使得庫德族的境遇再次引發關注。多數人對於在土耳其、伊拉克、敘利亞境內的庫德人無法獨立寄予無限同情,也批判當權者對他們的統治。庫德族人除了強調他們自古以來就有的獨立性之外,庫德歷史上也出現過如12世紀痛擊歐洲十字軍的薩拉丁(Salah al-Din al-Ayyubi)這樣的重要人物。若追本溯源確實可以串成一部很精采的庫德族史,但是,以前的「庫德族」曾意識到自己是個單一群體、擁有淵遠流長歷史的「庫德族」嗎?而「庫德族」至今難以成為獨立國家,純粹是西亞國家的責任嗎?

12世紀痛擊歐洲十字軍的薩拉丁是庫德族的重要人物。(維基共享)

近代以來,伊朗與鄂圖曼帝國對雙方交界處的劃分有著不同的概念。16世紀初,伊朗地區的薩法維王朝(Safavid Dynasty),與西側的鄂圖曼成為往後數百年來西亞的兩大強權。庫德人就生活在這兩強的邊界之上,生活區塊劃分在伊鄂兩強邊界之間。自1514年的戰爭之後,伊朗與鄂圖曼陸續簽了無數條約,但都無法解決邊界問題。有時是一方君主崩殂,另一方趁機發動攻擊,使得先前簽署的約定失效。而薩法維在18世紀中葉滅亡,鄂圖曼因此在東部邊疆的開拓又取得優勢。19世紀初期,伊朗的卡加王朝(Qajar)建立,但西進收復失土未果,於是,在伊鄂簽署的條約之中,對於庫德族的處置就是劃分為兩個區塊,一部分屬於鄂圖曼,一部分屬於伊朗。歷史上,只要是處於兩強邊疆的族群命運向來如此,難以有自身發展的選擇權,而強權也不可能照顧這些所謂邊民的權益。

到了19世紀,西亞增添了英俄兩強權的勢力競爭,導致伊鄂邊界劃分的問題多了歐洲勢力的因素。庫德族在這樣的國際環境變化之下,同樣淪入任人宰制的命運。然,近代歐洲民族主義(nationalism)浪潮的興起,成為庫德族爭取自主的推動力。時值鄂圖曼遭到西方強權壓迫、甚至面臨領土分裂的窘境之際,不論是庫德族甚至是任何族群要走上獨立運動之路,結果自然是遭到打壓。但西方強權並未協助過庫德族,例如,一次大戰期間,美國總統威爾遜(Woodrow Wilson)提出民族自決的原則,令不少庫德人精神為之一振,期望能藉著這個機會脫離鄂圖曼的掌控,然後聯合該區域的庫德族人建立國家。於是,當戰勝國藉由1920年的《色佛爾條約》(Treaty of Serves)切割鄂圖曼帝國時,便決定讓庫德有一獨立區域。但是當安卡拉(Ankara)的凱末爾(Mustafa Kemal)一再抵抗戰勝國,《色佛爾條約》就等同失效,也只能在1923年與凱末爾簽署《洛桑條約》(Treaty of Lausanne)。庫德族獨立一事,竟然沒有寫在條款之中。

近代歐洲民族主義浪潮的興起,成為庫德族爭取自主的推動力。時值鄂圖曼遭到西方強權壓迫、甚至面臨領土分裂的窘境之際,不論是庫德族甚至是任何族群要走上獨立運動之路,結果自然是遭到打壓。(REUTERS)

其實英法兩個戰勝國,在一戰時期早就藉由《1916年賽克斯皮科協議》(Sykes-Picot Agreement of 1916)瓜分美索不達米亞(Mesopotamia),後來藉由1920年聖雷莫會議(St. Remo Conference)劃分了伊拉克、巴勒斯坦、敘利亞、黎巴嫩,再由1922年國際聯盟(League of Nations)給予英法「委任託管」這幾個區塊。而這其中有很大一部份都是庫德族居住的區域,很顯然地,英法完全沒有意願要讓庫德族獨立自主。就算沒有凱末爾,《色佛爾條約》也不可能保障庫德族可以獨立,畢竟,多數的白紙黑字協議都是無效的,檯面下無人看到的交易才攸關真正的利益。

於是,庫德族不能獨立並非單純是西亞國家的問題,一戰後的戰勝國必然要負起相當大的責任。

「民族自決」只適用於歐洲一些可能影響英法強權利益的區域,但對於西亞,為了要控制廣大的阿拉伯地區,英法就算知道這裡有眾多的庫德族,為了有效控制是不可能讓他們獨立的。最後,庫德族就這樣被切割在土耳其、伊拉克、敘利亞之中,還包括一部份的伊朗西部。無論土耳其、伊拉克、敘利亞建立與獨立的過程如何,庫德族就是自己國家的人民,不可能讓他們獨立,伊朗必定也有一樣的想法。一旦庫德族獨立,代表的是土敘與兩伊的主權受損、領土分裂的意涵。庫德族的問題,絕不是單方面批判西亞哪一國政策就能釐清責任。

一旦庫德族獨立,代表的是土敘與兩伊的主權受損、領土分裂的意涵。庫德族的問題,絕不是單方面批判西亞哪一國政策就能釐清責任的。圖為庫德族女兵。(REUTERS)

排除掉上述看似混亂的政治問題,各國境內的庫德族人的日常難道只有打壓與權益被漠視嗎?就筆者的經驗,在造訪伊朗西部的庫德族區域時,曾遇過很友善的庫德人,例如糕點店的店員看到我與同行的友人(會說點庫德語),他們臉上露出的笑容好像在說這是天底下最開心的事;遇過想要搶東西的小朋友,沒搶成還一臉驚訝,而我們也遇過沒有宗教信仰的女性,抱怨著她「既不是穆斯林,為什麼政府一定要她們戴頭巾?」這樣的日常,相信在伊拉克、土耳其、敘利亞境內的庫德人區域裡,也是以多元面貌呈現的。

從情感的層面上,我們絕對會支持任何一國國內的庫德族獨立,也會祝福他們有朝一日能成為一個單一族群的國家,同時也該批判西方強權的蠻橫。但是,站在歷史研究的角度,我們必須冷血地認為,庫德族只能有限度地爭取權益。因為,爭取到獨立又如何?誰可以擔任領導人?別以為庫德族內部會出現一致立場面對獨立這個選項,也別一廂情願認為獨立建國後庫德族人就能夠有安穩的生活。因為從歷史來看,所有的鬥爭與革命之後,出現的只是更恐怖的血腥政治,以及更難以想像的內部鬥爭與外來強權介入。這不是西亞地區獨有,而是從古至今各地一再重演的歷史。

殘酷但真實,如同一句名言所說:「人類從歷史中學到的教訓,就是人類無法從歷史中學到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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