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政治的日常》日本第一個藝術村:光悅寺的本阿彌光悅和俵屋宗達

一位文青人士,在受領封地之後,決心要在這個戰爭即將終結,和平即將開始的年代,用自己的涵養,再一次引爆當代文化的價值和力量,重新復興桃山時代以來因為戰爭而滅失的文化時尚。

李拓梓

鷹峰之名,源於此地自平安以來武家人士「鷹獵」的所在。鷹獵意指以老鷹來狩獵。老鷹無法人工培植,因此抓來的野鷹要聽話狩獵,就需要花時間訓練。據說名字裡頭有「鷹」的地方,都是獵鷹的訓練之所,因此鷹峰之名,應該原由於此。

鷹峰其實有三座山,分別是鷹之峰、鷲之峰以及天之峰,最好的賞三山景點,就在光悅寺。

光悅寺的建築群,並不像寺廟,反而像是一座村落。穿過兩邊都是楓樹的長長走道,會看見一座小門,鑽進去之後柳暗花明又一村,眼見一個小小的山坡,茅草建築群羅列其中,雞犬相聞大概也是這樣的感覺。

光悅寺的建築群,並不像寺廟,反而像是一座村落。穿過兩邊都是楓樹的長長走道,會看見一座小門,鑽進去之後柳暗花明又一村。(圖:作者提供)

其實此地原先不是廟宇,這是德川家康統一天下之後,因為聽聞此處位居往丹波路的交通要衢,但是盜賊橫行,治安不太好,因此決定將此地分封給他非常賞識的愛將本阿彌光悅。光悅家裡的本業是刀將,因為家族盛名在外,從室町時代開始就備受武家敬重。

本阿彌這個姓,也是當時武家為了要邀請平民出身的刀將為座上賓,卻礙於武士跟町眾身份懸殊,因此讓町眾以「阿彌(陀佛)」為姓,才能登堂入室而來。家康相當敬重本阿彌光悅,他和當時的富商茶屋四郎次郎,都經常以商人之姿,為家康奔走傳話,家康能夠得到天下,除了本人能忍、部下能打,這幾位當時名人、富商的支持,也是輿論會支持家康的原因。

光悅本身是日蓮宗的信徒,信奉《法華經》。這個信仰曾經因為1536年的「天文法華之亂」差一點被比叡山的僧兵滅宗。當時沒有實現的「法華一揆」,以眾人的勞動自主推動「釋迦國度」,成就「皆法華園」夢想,終於有機會因為家康的慷慨而實現。光悅便把握這個機會,召集了相同信仰者,再一次在京都邊緣的鷹峰,復興這個差一點被消滅的宗教文化。

光悅寺阿彌陀庵。(圖:作者提供)

不過本阿彌光悅本身,並不是只是政治能力強,也並非只會參加讀經班和磨刀而已,他之所以受到德川家康的重視,也是因為他是當時日本最出色的藝術家之一,無論是茶道、書道,光悅都略懂,他所留下的茶碗、書畫,也都備受尊崇,至今許多都被列為國家重要文化財。

本阿彌陀光悅像。(維基共享)

這樣一位文青人士,受領封地之後,除了要奉德川家康之命守好丹波路,他也決心要在這個戰爭即將終結,和平即將開始的年代,用自己的涵養,再一次引爆當代文化的價值和力量,重新復興桃山時代以來因為戰爭而滅失的文化時尚。為了完成這個志業,光悅呼朋引伴,招攬好友茶屋四郎次郎等一干日蓮信眾來到鷹峰。要知道,當時識字的人不多,日蓮宗算是屬於比較高深的佛教宗派。而《法華經》本身因為是佛陀一生的最後集大成之作,妙意甚高,雖然民間多有讚頌,但本身並不易讀懂。日蓮宗算是學問宗派,因此能夠參與光悅招募的,也都往來無白丁。光悅町全盛時期,有五十五座作為住宅的草庵,和四座日蓮宗廟宇。

光悅的町眾當中,其中最有名氣的,就是俵屋宗達。他被收藏在建仁寺的名作「風神雷神圖」屏風,雖然只有左右兩尊神像,中間一片空白。但兩尊神像的躍動感,卻彷彿充滿了紙面,讓留白顯得巧妙。這幅畫經常被複製,不僅是後來的尾形光琳畫過,在當代,關西地方使用很方便的ICOCA(類似台北捷運悠遊卡的交通儲值票券),其中就有一個版本,是以風神雷神圖作為版面。我也曾經在北投加賀屋飯店的休息區看過這張畫的複製品。

俵屋宗達被收藏在建仁寺的名作「風神雷神圖」屏風。(圖:維基共享)

俵屋宗達和光悅關係相當密切,宗達的許多作品,都請好兄弟本阿彌光悅題字,以兩人為首的「法華一揆」町眾就這樣在鷹峰住了下來,讓此地有了日本第一個藝術村概念的「鷹之峰光悅町」的美名。後來成為日本畫「琳派」始祖的尾形光琳、尾形乾山兄弟,也都曾經受教於俵屋宗達,他們都是光悅村後來發揚光大的推手之一。

光悅死後,先是兒子們領導此地發展,但兒子們的才氣畢竟不如爸爸,於是此地也就漸漸沒落下來,本阿彌家也搬到了江戶去。到了尾形光琳的弟子酒井抱一時,琳派的發展也都移往江戶,也就是後來被廣泛認識的「江戶琳派」。鷹峰的舊居,因為埋葬著光悅,也因此成為寺廟,為後人所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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