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緬梔子新娘》我是菜籽仔命

我希望女兒的生活比我好,把書念好,找份好工作,找個好男人嫁。不要像我這樣,一輩子在人家的腳下打滾,要愛情沒有愛情,要錢沒有錢。

張裕焯

菜籽,怎麼撒,怎麼活

水,來自於越南廣平省。2008年嫁一名住在高雄燕巢的男性。在此之前,她曾於2000年以工作簽證來到台灣三年,當時的工作是在台北照顧一名老太太,是家庭看護工。

怎麼會走入這段異國婚姻?

說來令人揪心。更早之前水在越南曾經有一段婚姻,並且與前夫生了一個女兒。但因為前夫不斷出軌,視這段婚姻如遊戲,因此,在女兒出生滿一歲後,夫妻兩人便離婚了。離異後,前夫很瀟灑的將女兒交給她撫養,自己逍遙自在去了。

那一年,她二十出頭,一個女人帶著新生的女兒,前途茫茫,只好返回娘家求助。回到娘家意味著得到幫忙照顧女兒的人手,好讓她安心外出工作,同時也代表她將要負起娘家部分的家計責任。接下來的幾年間,在故鄉始終沒有辦法找到一份穩定的工作以維持家庭開銷。終於在女兒將近十歲那年,決定離鄉到台灣來工作。

在台灣工作期間,她每個月定期把在台灣賺的薪資匯回家裡給母親與女兒過日子,扣除要還給銀行的借貸,以及繳給越南政府的稅金,每個月還有兩、三千塊錢可以運用,相較於越南當地的工資而言,這幾千塊確實也改善了家裡的財務狀況。工作近兩年之後,終於不需要再清還銀行債務與繳交越南政府的稅金,所賺的薪資才算是自己的。在台灣工作三年期滿回鄉前,輾轉得知前夫與新歡結婚,但不知道那位女性是不是當年介入她家庭的人。之後,又得知前夫與新歡生了兩個兒子,感覺上他的家庭生活蠻幸福的。而她對這個人與這件事的理解是:

「緣分啦!因為他帥,不然當時我怎麼會嫁給他?」。

問她:會在意嗎?

「唉呦!我中文不好,不會講啦!」

她用戲謔的語氣隱藏心裡的感受。

女兒十八歲那年,她經過同鄉朋友的介紹,認識了現任的丈夫,一位在高雄燕巢的台灣男性。

人家是望郎早歸,我是望夫成龍

2008年,她嫁給一位年紀大她五歲的台灣男性。丈夫原來是去越南觀光的,旅途中在友人的牽線之下兩人相識,隨後丈夫對她展開追求,為此還脫團在越南待上許久。

這男人長得很帥,交往的過程中他總是一襲西裝筆挺,談吐優雅,自述自己的大學學歷,與在台灣經營餐廳的工作,並表示希望可以跟她結婚一起在台灣生活。

在兩人一同規劃未來時,丈夫表示:因為手頭緊,希望她可以先行墊付台幣五十萬元的結婚費用,回到台灣之後夫妻兩人再一起還債。陶醉在愛情的當下,她就這樣向越南當地銀行貸款,接著便將女兒交給母親代為照顧,跟著這位男性來到台灣。

水。她說:「不要照我正面啦!被朋友認出來不好意思。」(圖:作者提供)

意外的是,一進到丈夫位於燕巢的透天厝,眼前出現的卻是滿屋子的垃圾。她隨意安頓好隨行的行李,便著手打掃,兩三天下來自屋內清出了四十幾包的垃圾。更意外的是,丈夫有一群奇怪的朋友,每天晚上會聚集在家裡一樓,抽菸、喝酒、甚是吸食強力膠,時而喧嘩、吵鬧,讓獨自待在二樓的她,將自己緊關在房間內不敢出門。他們每天晚上都來從不間斷,使得她成了白天放風,晚上入獄的受刑人,或像是丈夫養在家裡的寵物。

丈夫白天無所事事,跑得不見人影,而她因為人生地不熟也不敢跑遠,就這樣以家中存放的泡麵充饑,每天等著丈夫帶朋友回家,再把自己關進二樓的房間裡。直到第十四天晚上,當她正要入睡時,忽然聽到房門被重重的撞擊,因為不知道外面敲門的是誰,她趕緊自房內抵住房門深怕被撞開。結果一個用力,房門應聲而開使得她向前跌出。凝神、回頭一看,站在門口的竟然是醉眼惺忪的丈夫,接著丈夫責怪她為何不開門,一氣之下便將她趕出屋外。

當晚,她牽著家中的腳踏車在路邊遊蕩,身上毫無分文,一直到天亮後被村裡同是自越南嫁過來的同鄉撞見。這時丈夫的家庭,甚至整個村莊才知道她的存在。

「那個人自越南娶了太太!」

這消息成為村裡的大事。 婆婆知情後,將她安頓在舅舅的家中,並認真地交代她:我會請舅舅好好照顧你,但是妳絕對不要回去跟丈夫在一起,要不然兩人生了孩子誰養? 這個交代,是真切的關懷,同時也令人心痛。自始她與丈夫,分住兩間房厝,相隔100公尺,接近卻又遙遠。這段期間,舅舅每天買便當給她吃,也會拿些錢給她花用,但是她不想成為一個白吃白喝的人,同時家鄉的債務還得要清償,因此在兩個月拿到居留證後,便到果園裡找了份工作打工。

燕巢出名的水果是蜜棗,她的工作便是穿著雨靴、戴著斗笠到果園裡種蜜棗。接著經過同鄉的引介,她到岡山的螺絲釘工廠去找了份正職的工作,一個月收入一萬八千元。這段期間,她一面工作,一面照顧中風的公公。每到發薪水的時候,她會拿一些錢給丈夫吃飯,但是丈夫無論拿到多少錢總是一下子就花光,換了滿身的酒氣回來,婆婆見到這種狀況,便囑咐她:不要再拿錢給丈夫,他有了錢早晚會喝死。

一段時間後,舅舅與舅媽夫妻看她辛苦,便去借了一筆錢幫她還債。三年後,輾轉認識一位在北部從事資源回收業的同鄉朋友,薪水待遇都不錯,她希望丈夫離開那些一起喝酒的朋友,便說服丈夫一同北上,從事資源回收工作。剛開始,丈夫果然酒喝的少了,工作績效雖然不好,但也看得出有在努力。但是幾個月後丈夫又開始喝酒,早上也喝,晚上也喝,一日晚上酒醉時,在路邊跌倒頭撞到電線桿,流了很多血,被送去醫院急救。

水在回收場工作的景象,她說:「回收這個工作很辛苦,做習慣就好。」(圖:作者提供)

幾天後,丈夫出院了。他說:自己沒辦法工作,不是個可以工作的人。

丈夫的態度,讓她萬念俱灰,霎時一股氣上來說:「我是絕對要待在這邊好好賺錢,你要回去喝酒還是要我?」。 不料,丈夫想了幾秒鐘後,隨即回答說:「我要酒。」,隨即嚷著要隨婆婆返回燕巢。自始,夫妻倆一南一北相隔兩地各自生活。

只希望女兒能過得好

幾個月前,越南的母親病危,她趕回見母親的最後一面。母親過世後,便帶著女兒過來台灣。女兒今年二十出頭,在越南完成大學學業,這是她這幾年辛苦工作的回報。來到台灣以留學生的身分申請了研究所,當下正就學於大學開設的語言學校。她說:

「我希望女兒的生活比我好,把書念好,找份好工作,找個好男人嫁。不要像我這樣,一輩子在人家的腳下打滾,要愛情沒有愛情,要錢沒有錢。」

訪談至此,筆者對她所認知的台灣印象感到好奇,她說:

「我感謝婆婆、舅舅、跟舅媽。台灣什麼都好,就是我老公不好。但是人生很奇怪,如果當時我不相信我老公,就不會遇到這麼好的一家人,遇到了卻不圓滿。這是不是命呢?」

未來呢?路要如何走下去? 她說:

「有幾次我希望回去燕巢跟老公一起生活,但是他只會喝酒。看到這個樣子,我又回來了。沒見到他覺得他很可憐,見到他又會生氣,真是搞不懂,他為什麼不好好做人要這樣流浪?我其實也想要有一個家庭,但是顧及婆婆、舅舅、跟舅媽的感受,不願意跟他離婚。」

水在回收場工作的景象,她說:「女人,都希望有個家庭吧!」(圖:作者提供)

她認為這段關係裡,如果有一個人是最大輸家,那個人一定是婆婆,最難過的一定是婆婆。因為她為人子女,自己也是一個孩子的媽。 她想起了母親臨終前的景象:

「我媽媽過世前跟我說:『我很擔心妳們母女倆,我愛妳們,希望妳們能夠過得好。』這是她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天會亮啦!不管我們是否熟睡或正做著惡夢。」

門外夜色漸深,而我能想到對她說的,只有這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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