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緬梔子新娘》落入市井的緬梔子

人家的先生,願意扛起家裡大小的一切,好讓她們每天漂漂亮亮的到處玩,這是人家的命,我不會去羨慕。我只知道要爭一口氣不要讓人看不起。

張裕焯

緬梔子,俗稱:雞蛋花。普遍生長在東南亞的熱帶地區,偶爾在台灣也會見到。她很質樸、低調,不被視為高貴的花卉,卻掩飾不住那濃烈的清香,尤其在寂靜的夜晚,落入台灣的土地上,儘管遠離原生地,她自始能頑強的生存著,正如她的花語:孕育的新生。

英,其意為:花

桃園火車站後站商圈是越南、菲律賓、印尼、泰國等東南亞人士聚集的所在,於大林路、延平路、與建國路交錯的範圍裡,獨具異國風情,是個相當活絡的市場。就在距離車站不遠的地方,有一間特殊的店面,是家叫Candy studio的婚紗店,那裡陳列各式女性服飾、皮件精品,內部設置攝影棚、化妝間。老闆娘說:「我這家婚紗店,無論是喜宴會場、婚紗出租、彩妝,所有跟婚禮相關的事都提供服務。」,走訪的當下,店裡來了幾位越南籍女性,和一位活潑亂跳年約五歲的小男孩,女性們以越南的家鄉話談笑著。

2016年底婚紗店開幕與同鄉好友合影。(圖:作者提供)

婚紗店一樓的精品區。(圖:作者提供)

這家店的老闆娘:英,來自越南義安省,二十四歲那年以「外勞」身分初次踏入台灣,三年後為了愛情留下來,現在是兩個男孩的媽媽,勇於追夢的堅強女性。她身在一個是文風興盛的家庭,父親是國稅局的公務員,退休後攻讀醫學院同時取得西醫與漢醫的資格,在義安的住家開了間診所,母親是退休的國中教師。家中五個孩子,兩個弟弟與妹妹為現任國稅局公務員,另外兩個弟弟則為醫生。

她說:「弟弟妹妹都在學業上很有成就,自己身為家中長女,反而不愛讀書,我喜歡做生意。」。 十五歲那年,未經父親的同意便自行休學,在家鄉街上開了家婚紗店,結果父親跑到店裡把她拉回師專上課。在越南,若家中有人在學校擔任教師,多半可以庇蔭一名子女進入學校教書。當時,父親就是抱著要她當國中老師的期待引導她。然而,師專畢業那一年,她對台灣的工作機會心動了。

我是戀愛結婚的

2000年前後,台灣一度面臨電子業缺工的問題,越南當地的仲介打著台灣薪資較高的名義四處招募外勞。她估算:「我若進入學校教書,一個月賺一千元,但若到台灣工作,則可多賺點錢。家中五個孩子,除了自己之外,其它的弟妹陸續要讀大學,這樣下來日子始終不好過。」,因此她來到台灣。 那一年二十四歲,她來台灣受僱於一間電子工廠擔任品檢員的工作,兩年期滿要回國之前,受到一位台灣男士的熱烈追求,告訴她:「我願意一起照顧妳的家,只要妳留下來。」,之後每個月自薪水袋拿一萬塊交給她。直到三年期滿,她接受了這位台灣男士的求婚,婚前故鄉的父親相當不捨,質問她:

「越南沒有男人了嗎?妳一個人在台灣生活行嗎?我的女兒啊!」。

婚禮籌備階段,她要丈夫寧可去借錢辦婚禮,也絕對不要拿公婆的錢,因為這牽涉到女性的尊嚴。遠自越南嫁來台灣的女孩,常常被譏笑說是買來的。

新婚第二年,英懷了大兒子,因為丈夫需要工作,待產的她只好就近買東西來吃,偏偏附近買得到的補品只有當歸鴨麵線,於是整個懷孕期間幾乎都在吃當歸鴨麵線,「吃太多,現在看到就怕。」。

月子做了三十天,因體諒丈夫一個人賺錢很辛苦,英便回到電子工廠上班,同時為了工作必須得將新生的孩子託付給婆婆照顧。每個禮拜一早上把孩子帶去婆婆的住處,週五晚上再帶回家,而大兒子不好帶,因此週末她也不得休息。直到半年後夫妻倆拿了三十萬元的積蓄付了房子的頭期款,才讓切心的父母親自越南過來看孫子。

「我不能讓家裡知道自己在台灣過的很辛苦,這樣會讓我爸爸媽媽傷心。」。

2008年,英懷上第二個兒子,待產期間她回到家中接了工廠PC板檢修代工的工作,好的時候一個月收入可達到十萬元。 產後她到天主教會設立專門服務外勞及外配的NGO機構上班,這份工作的薪資雖然比過去的工作都低,但讓她有準時下班回家照顧小孩的時間,頂多再接幾份翻譯社的工作貼補。日子過得很精省,除了一個月交兩萬塊給丈夫之外,自己還可以存下四千元。因為婚後家中的財務都由丈夫管理,她也心甘情願,畢竟家鄉的文化就是夫妻倆的財務統一交由一人管理,以支付家庭裡大小的開支。

愛人啊! 相愛容易相處難,當丈夫對她的情感逐漸自愛情轉化為某種義務或責任,是很可怕的。

2013年後,她用這段日子以來的積蓄,與友人合資在內壢開了一家越南小吃店,開店是她的夢想,但是這夢想卻背離了丈夫的期待,因為丈夫一再表示要她當個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接著她發現丈夫日漸冷淡、神秘、暴躁、充滿秘密,像是漸行漸遠的陌生人。對女人而言,家是一切,男人的臂膀不理所當然的必須保護她與兩個寶貝兒子嗎?但現實的婚姻裡,似乎沒有人應該是怎麼樣,變了就變了。

或許是男性的自尊心往往在妻子表現自我時,就會現出脆弱的一面吧!

夫妻兩人曾經約定,為了維持家計,在責任上需分工:丈夫負責償還房子的貸款,而她負責供給兩個兒子就學,以及課輔、鋼琴等才藝班的學費。只不過,自從丈夫開始鬧彆扭之後,竟歇斯底里說:所有一切都屬於他,房子、孩子都是他的,連她的一切都屬於他。

這段話如果出自情人的口中,也許會令人感到安心,但在那張暴怒的表情下,除了深覺委屈,也對這個男人長久付出感情心有不甘。

「我還愛他嗎?多希望我還愛他。」

生活裡一再發生摩擦,讓她很痛心,她說:「我要的不多,只要他跟我說一句:『妳很辛苦,我願意分擔。』這一切便都值得,問題是他連騙我都不願意。」。 這樣的日子久了,她從感到不服氣但也逐漸學會了「不計較」。

女人要獨立

對她而言人生沒有退路,就算台灣成為必須離開的傷心地,她也絕不可能返回娘家向父母親哭訴,因為她知道父母親將比她更絕望。所以也只能咬緊牙根往前走了。

2016年初小吃店轉讓出去之後,年底便開了這間婚紗店。見面時,她對筆者說:

「小吃店是我的夢想,這間店也是我的夢想,十五歲那年我就開過婚紗店了。」

英與新娘合影。(圖:作者提供)

婚紗店的攝影棚。(圖:作者提供)

英稚氣的笑容底下,雙眼充滿著生命的韌性。 婚紗店的生意熱絡,她三兩日便得往外縣市跑。對她而言,做一件自己喜歡的事,是最幸福的。同時努力工作的背後,意味著積極承擔孩子生活的責任,也為了不讓家鄉的父母擔心。「人家的先生,願意扛起家裡大小的一切,好讓她們每天漂漂亮亮的到處玩,這是人家的命,我不會去羨慕。我只知道要爭一口氣不要讓人看不起。」,這是她對人生的詮釋。

爭一口氣,這句話嚐過人生滋味的人才會懂。這段訪問的隔日,她即將啟程前往屏東,明明昨天才從大老遠回來的。這堅韌的生存意志,就像是越南的緬梔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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