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政治的日常》改變時代的日本人:「這樣不好嗎?」倒幕期間的群眾運動

幾萬人走上街頭,狂歌亂舞打砸搶,高唱「這樣不好嗎?」這件事,本身就對權威充滿了挑戰之意。即使是有人煽動,也只有在末法亂世,才可能釀成這樣的流行。

李拓梓

「這樣不好嗎?」運動(ええじゃないか)是1867年的日本最為特殊的社會現象,成千上萬的群眾放下工作,穿著奇裝異服,在各地市區一邊跳舞一邊唱著「這樣不好嗎?」的口號,有時會衝進平常討厭的人家裡要求招待或者撒野,也有些過激行動會搗毀店家。簡單來說,這波運動,相當能夠表達對於急遽變動的時代裡小人物只能看見當下的無奈。

「這樣不好嗎?」運動是1867年的日本最為特殊的社會現象,成千上萬的群眾放下工作,穿著奇裝異服,在各地市區一邊跳舞一邊唱著「這樣不好嗎?」。(圖:維基共享)

這波運動沒有領袖、沒有目標,到底是怎麼發生的,眾說紛紜。運動發生的時間不長,但範圍卻很廣,橫濱、江戶、京都、大阪、廣島、土佐、丹後,都發生類似事件,但一下子就消聲匿跡。消失之後,就再也沒有人提起。

「這樣不好嗎?」的口號,是從江戶年間不知道怎麼變成的伊勢神宮參拜風潮演變而來。伊勢地區被認為是日本的神國,也是今年G7高峰會召開的地點,到現在伊勢志摩地區仍然以「日本人的心靈歸屬」、「一生必須去一次」作為旅遊宣傳口號。

1867年,正逢伊勢神宮每六十年一次的大祭典年,日本各地有能力的人,興起了一股一生一定要去參拜一次伊勢神宮的流行。但許多沒有經濟能力,或者無法領到藩內旅行許可的百姓,沒有辦法進行這樣的參拜旅行,只好拜託要去的人順便幫他們求個幸運符,這些人就會以「這樣不好嗎」自嘲。這樣的自嘲轉到政治上,變成威權時代裡,高明而隱喻的政治笑話。

「這樣不好嗎?」運動,就從沒去伊勢神宮參拜的人開始,蔓延到社會各個角落。這場運動可以說是升斗小民對社會紛亂的一種反抗。前一年的1866年,幕長戰爭發生,幕府戰事不順,打到一半將軍家茂過世了,整場戰爭不了了之,所有各方面,都認為幕府打了敗仗。但是敗軍部隊的指揮官慶喜,卻隨即繼任將軍,他有心改革,但手中沒有籌碼,幕府欲振乏力,西南雄藩磨刀霍霍,所有對政治有敏感度的人,包括慶喜自己,都知道幕府要垮了。

「這樣不好嗎?」運動,從沒去伊勢神宮參拜的人開始,蔓延到社會各個角落。這場運動可以說是升斗小民對社會紛亂的一種反抗。(圖:網路)

戰爭需要花錢,幕府為了兩次攻打長州,再加上先前的幾次征戰,大量徵用地方武士、錢財,引來很多怨懟。羊毛出在羊身上,幕府跟諸侯伸手,諸侯就向百姓徵稅,戰爭帶來災禍,也帶來加稅。在幕府、武士階級權威衰退的時代,當然會引來農民起義抗爭。日本的騷亂時期,一直有農民起義的文化,在稍早的戰國時期,農民起義被稱作「一向一揆」,也對當時的諸侯造成莫大的挑戰。只是江戶時代算是太平時代,農民抗爭的事件大大減少,直到幕末,起義風潮才再一次捲起。

這波趕上改朝換代的農民起義,被稱作「改世暴動」,從1866年就開始,一直到維新後都還沒有停歇。自稱為窮苦民眾的農民,對地方的官吏、富人展開鬥爭,要求降低米價、施捨救濟,他們拿著「均貧富公正將軍」、「改世大明神」的旗幟,搗毀店家、燒毀帳簿,讓力量衰竭的地方諸侯無以應對。同時,西南雄藩的兵力也正開始集結往東挺進,威脅幕府的統治基礎。

「這樣不好嗎?」運動,也是「改世暴動」的一環,只是這些在都市裡發生的運動,並非針對諸侯賦稅、徭役問題的反抗,而是一種對世道紛亂的遁世反彈。隱藏在「這樣不好嗎?」跟「均貧富公正將軍」或「改世大明神」背後的,是人民對於沒有將軍的時代的盼望,沒有將軍不好嗎?沒有幕府不好嗎?也意味著當時人民對於改朝換代可以恢復正常生活的期盼。

在稍早的戰國時期,農民起義被稱作「一向一揆」,也對當時的諸侯造成莫大的挑戰。(圖:維基共享)

1867年九月,薩長起兵討幕,幕府連戰連敗,慶喜決定推動「大政奉還」,讓紛亂的政局有個了結。但他原本忖度可以繼續執政的美夢,馬上在次年被西南雄藩的兵力所擊潰,到頭只保住了一條小命。在此同時,越發衰敗的幕府,還沒統一天下的雄藩,以及還沒準備好執政的皇室,讓日本陷入了無政府狀態。

這個環境下,本來只是期待改朝換代的「這樣不好嗎?」運動瞬間消失,再一次崛起的仍然是各地農民很務實的「改世暴動」。比如在1868年甫結束會津戰役的會津地區,因為戰爭所帶來的物資缺乏,戰爭才一結束就發生暴動,新政府顯然沒有能力阻止暴動,暴動群眾要求罷免官吏、制定「改世綱領」,讓民眾有更多參政權,來符合新時代的統治需要。不過正當國政亂局,新政府還是採取了嚴厲的鎮壓手段。

有很多人認為,運動不會憑空發生。在兩波「改世暴動」中突然襲捲而來的「這樣不好嗎?」運動,背後必然有煽動者。運動有煽動者不奇怪,合理的推測,猜是反幕府的西南雄藩所推動,希望藉著民間流言蜚語,再一次削弱幕府權威。只是,確實也沒什麼證據可以證明這樣的推測為真,到底「這樣不好嗎?」運動是怎麼發生的,就成為歷史之謎。

不過在倒幕風潮中,「這樣不好嗎?」確實衝擊了幕府的威信,也讓改朝換代有了更強的民眾基礎。幾萬人走上街頭,狂歌亂舞打砸搶,高唱「這樣不好嗎?」這件事,本身就對權威充滿了挑戰之意。即使是有人煽動,也只有在末法亂世,才可能釀成這樣的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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