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超A評論》從台灣哥倫布看年輕人的科系選擇

張阜康初生之犢不畏虎,勇闖緬甸創業的例子,除了時勢造英雄之外,另外更重要的還是來自於他在大學時所受的人文社會科學訓練,以及自身後來的努力。年輕的學子如果也想當下一個台灣哥倫布,不妨大膽接受人文社會科學的訓練吧。

陳尚懋/佛光大學公共事務學系教授兼系主任

2016年5月9日出刊的《商業周刊》第1486期,主題故事是「台灣哥倫布」,報導四位台灣年輕人勇闖海外的故事,分別是:26歲勇闖伊拉克賣水塔的湛聿晃、24歲將小火鍋帶進緬甸的張阜康、31歲前進印度教最正統中文的閔幼林、30歲在越南賣紙家具的謝德奎。

這四位台灣哥倫布中,年紀最小的張阜康剛好是我學生,他當初去緬甸前有跟我深談過,我可以算是他去緬甸的「幫兇」(還是幕後推手?)之一,我上週也利用帶學生去泰國實習的空檔,特地飛去緬甸仰光看他。雖然我不是一個擅長說故事的人,但今天我希望能跟大家說說這位年輕人的故事。

緬甸首都仰光街頭一景。(AFP)

張阜康,大學就讀佛光大學政治學系(後更名為國際與兩岸事務學系,並與公共事務學系合併),上課表現並不突出,每天忙著在熱舞社練舞,參加舞展等社團活動。畢業後,對於自己的未來有點茫然,但因為喜歡跳舞、喜歡宜蘭,因此大學畢業後決定報考佛光政治所,希望可以繼續留在宜蘭唸書並教舞。

正當他跟其他台灣年輕人一樣,大學畢業後想要繼續找個避難所待著的時候,命運的安排讓他有機會走出與別人不一樣的路。

還記得研究所放榜後沒多久的某個下午,阜康跑來我研究室說有事情要聽聽我的意見,原來他家人想要搭上緬甸改革開放的列車,前進仰光投資開店,希望阜康可以過去幫忙。對於從事東南亞研究多年的我,只要一聽到學生想要出國勇闖天涯,一定是抱持著極度鼓勵的態度。阜康當初猶豫的點是在於他應該要留下來把研究所唸完,還是應該利用這個機會趁年輕時出去闖闖。我還記得我當初跟他說:

「研究所隨時要念都可以,但緬甸的改革開放可是不等人的!如果真的混不下去的話,大不了再回台灣念研究所。」

鼓勵完他之後,我才問起他們要去投資哪個行業,阜康的回答讓我深深覺得我害了一位年輕人,因為他告訴我他們要去仰光開「涮涮鍋店」!

沒錯,你沒聽錯,他們要去一個年均溫在30度以上的城市開小火鍋店,仰光一年只有7、8兩個月的雨季月均溫在30度以下,其他10個月的月均溫都超過30度,最熱的3、4兩個月平約溫度更可高達36度以上。真不知道這個決定是瘋了還是勇氣十足?

更慘的還在於,緬甸因為長期鎖國,主要基礎建設嚴重不足。還記得2011年我初次造訪緬甸時,路上跑的車子簡直都可以進報廢屠宰場,且駕駛座有在左邊也有在右邊,端視這台車從哪個國家進口。建築物老舊不堪,仍舊維持著殖民時代的風格與樣貌。而我當初下榻的三星級酒店一天跳電4-5次是正常的,因此店家自備發電機在緬甸可說是常態。說到這裡你看到重點了嗎?小火鍋店除了必須大量使用耗電的電磁爐之外,室內的空調更必須維持在極冷的溫度。我對於他們經營能否維持正常的電量供應,表示高度懷疑。

儘管如此,當下我也只能安慰阜康,沒關係,就算不成功就再回來唸書。畢竟我說出去的話已經收不回來了!

2011年仰光街頭的計程車。(圖:作者提供)

保有殖民時代風格與樣貌的建築物。(圖:作者提供)

兩年過去,阜康有天回學校看我,我暗自猜想應該是混不下去要回來唸書了,先來跟老師拜拜碼頭。可是,阜康卻告訴我他們的涮涮鍋店經營的有聲有色!我就知道我當初鼓勵他去的決定是正確的,我根本就是他成為台灣哥倫布的幕後推手(哈哈…..馬後砲)。

但坦白說,我極度好奇他成功的原因,而我的好奇在看完《商業周刊》的報導之後尚無法得到答案。一直到上週去了緬甸一趟,花了高昂的機票與住宿成本(一晚66美金,但這大約只是曼谷1,000泰銖有找的水準)、兩天快閃的時間成本,吃了史上最貴的涮涮鍋(這一鍋我花費的成本大約台幣一萬左右)之後,我終於找到答案了!

史上花費成本最高但最好吃的涮涮鍋。(圖:作者提供)

這個答案有二:一是跟緬甸與東南亞的經濟發展有關;另一則是與阜康所受的人文社會科學訓練有關。

首先,隨著中國大陸經濟軟著陸,加上這幾年人力與土地成本不斷增加,許多台商與外資紛紛出走,尋找下一個投資地。身為台灣與中國大陸鄰居的東南亞,自然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而緬甸在2010年底、2011年初開啟改革開放的進程,一時間成為外資出走的首選,包括歐美、亞洲等經濟強權都紛紛搶進緬甸投資。在外資對於土地需求若渴的情況下,緬甸首先面臨土地價格飆漲,連帶也墊高了日常生活的物價。某知名台商企業在仰光承租的三房兩廳員工宿舍,月租金高達美金3,000元(是的!是三千美金,不是三百!);來自台灣的日出茶太與貢茶一杯珍珠奶茶要價超過台幣一百元;阜康他們涮涮鍋店裡最便宜的大眾豬肉鍋,一鍋8000緬幣,約合台幣220元。

現在一杯來自台灣的珍珠奶茶要價超過台幣一百元。(圖:作者提供)

在緬甸一鍋台幣220元的涮涮鍋,你可能會質疑都是誰在吃啊?都是外國人嗎?

我去緬甸之前也有這樣的疑惑,但我去看過之後,去用餐的百分之八十都是緬甸當地民眾,晚上用餐尖峰時間甚至還要排隊等候用餐。這其中的關鍵當然是因為緬甸經濟起飛,產生許多中產階級,再加上阜康獨特的經營手法(這部份涉及商業機密不能說太多),讓這些緬甸仰光的中產階級認為去吃涮涮鍋打卡上傳IG是一種時尚。所以,除了成功的商業經營策略之外,阜康成功的原因之一是剛好搭上了緬甸經濟起飛的列車。但在緬甸貪污腐化並未有改善的情況下,這台列車能持續多久?緬甸的改革開放在翁山蘇姬執政之下能否走的順暢?關於這個議題,我們有時間可以再開個專欄來探討。

阜康在店裡親切的用中、英、緬三語服務客人。(圖:作者提供)

其次,若我們看一下《商業周刊》所選出的四位台灣哥倫布,可以發現除了一位受自然科學的訓練之外,另外三位都是人文社會科學背景,其中更有兩位是政治學系畢業,我想這絕對不是偶然。政治學系或其他人文社會科學相關科系,在過去面臨最大的問題就是對於學生出路的疑慮。的確,人文社會科學相關科系或許不像理工或自然科學可以習得有一技之長,有明確的就業市場標的。但人文社會科學所強調的是提供學生一種思考事情的方式,透過課程安排來強化其邏輯思維,培養解決問題的能力。在課堂上我們花很多時間針對特定議題與同學進行研討,不斷引導同學思考,透過真理越辯越明的辯證方式,從中訓練他們觀察與分析事情的不同角度。

若以本系的課程架構為例,在政治學、經濟學、社會學等傳統學科之外,我們還設計跨國文化與政治、全球公共議題、區域整合等國際事務相關課程,幫助同學了解台灣以外的世界;以及政治行銷、溝通與談判、公共關係、危機管理等實務課程,幫助同學提早了解職場生態。而後更透過海外三習(企業實習、短期見習與交換學習)的活動幫助同學融入這個全球化的世界。

我很慶幸在這樣的課程架構下培養出一位台灣哥倫布,尤其當我在仰光親自觀察他在店裡的工作情況,以及下班後與其他同樣在緬甸打拼的台灣年輕人互動時,我可以看出他眼裡的自信,並輕鬆切換使用中、緬、英三種語言在工作與社交。而我也知道這些除了時勢造英雄(緬甸經濟起飛)之外,另外更重要的還是來自於他在大學時所受的人文社會科學訓練,以及自身後來的努力。現在我可以很大聲也很驕傲的說,我是台灣哥倫布的老師!

你也想當下一個台灣哥倫布嗎?請正確且大膽選擇人文社會科學相關科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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