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兩岸與國際》 戴秉國的南海論述是「說帖」還是「戰書」?

當一個外交界位高權重的人物,說出南海仲裁案的判決不過是「廢紙一張」時,他的談話瞬間就從說帖轉變成戰書了。

顏建發/健行科技大學企管系教授

2016年7月5日,北京大學國際戰略研究院名譽院長戴秉國出席由「中國人民大學重陽金融研究院」和「美國卡內基國際和平基金會」共同主辦的中美智庫南海問題對話,並發表演講。戴秉國的外交資歷相當豐富,最高職位曾擔任過中國的國務委員,位高權重,是中國外交界的重量級人物,因此他的講話自然十分吸睛。然讀過兩遍後,卻讓人感到一種肅殺之氣,缺乏外交家的溫文與婉轉。通篇的講話與其說是「說帖」,實不如說是一份針對菲律賓與美國而發的「戰書」。

感覺起來,更多不是對外遊說,而是對內的交代。

戴秉國的通篇的講話與其說是「說帖」,實不如說是一份針對菲律賓與美國而發的「戰書」。(AFP)

誠然,任何人站在自身國家利益的立場而論,是值得尊敬的,但從所謂「團結可團結對象」的統戰謀略觀之,這篇講稿不僅效果不佳,甚至是反效果的,茲分述如下:

(一)未分清楚「交情」與「事理」的分際

戴秉國主張中美應本於「不衝突不對抗、相互尊重、合作共贏」的立場,並列舉了中美間在很多國際議題上的廣泛合作的事實,且做出「合作造福兩國,增強了國際社會對中美關係發展的正面預期」的呼籲。但「交情」與「事理」是兩碼子事,外交固然要攀交情,團結可以團結的對象,但仲裁庭裁判的判決所依靠的並非交情而是道理。要靠交情來扭轉道理,恐怕功效極其有限。 

(二)所有權與利益歸屬

戴強調「要增進坦誠深入的戰略性溝通,以建設性的態度處理和管控好有關分歧,甚至超越分歧,聚焦合作,發展合作」,這是一種良善的態度,但並未解決「所有權」以及「利益歸屬」的問題。以何種態度面對利益和利益歸屬於誰,是兩回事。而當戴秉國說出仲裁庭的判決是「廢紙一張」時,跟其所標榜的良善態度是極端矛盾的。這等於是徹底要求菲律賓放棄主權的主張,談判還能下去嗎?今天菲律賓會走上向國際仲裁庭提告,根本原因就在於「態度」與「交涉」無法解決「歸屬權」的問題。感覺起來,戴的論述是說給中國而非菲律賓或美國聽的。 

戴秉國說出仲裁庭的判決是「廢紙一張」時,跟其所標榜的良善態度是極端矛盾的。這等於是徹底要求菲律賓放棄主權的主張。(AP)

(三)中國擁有南海主權的事證為何?

戴說「中國和許多西方國家史料都可以佐證,中國人民最早發現、命名和開發經營南海諸島,中國政府最早並持續和平、有效地對南海諸島行使主權管轄」,其中「中國和許多西方國家史料」這是一種很粗略的說法,至少要列舉一二位論者,而非全稱式的論斷。另外,戴說「戰後,中國收復被日本侵占的台灣和澎湖列島、西沙群島和南沙群島,中國有關行動當時得到了美國麥克阿瑟將軍的支持。」、「美國又多次就在南沙部分島礁進行大地測量事向中國台灣當局提出申請」以及「事實說明,南沙群島回歸中國,是戰後國際秩序和相關領土安排的一部分。戰後相當長時間內,美方一直承認並實際上尊重中國對南沙群島的主權。」中方既如此言之鑿鑿,為何不拿出事證,向天下人說,卻採取「不接受、不參與仲裁」的作為?令人不解。

(四)誰是受害者?

戴說:「有充分理由可以說,南海問題上,中國完全是受害者。」又說「菲律賓、越南等國陸續非法武力侵佔中國南沙群島共42個島礁,才產生了南沙群島部分島礁領土爭議問題。幾十年來,菲、越在非法侵占的中國南沙群島部分島礁上大興土木、部署武備,不斷在海上採取挑釁行動。菲越非法侵占及其所作所為,為國際法和《聯合國憲章》所禁止,應當受到普遍譴責。」

很清楚地,這是捲起袖子要吵架的態勢。以戴秉國曾是位高權重、參贊機要的國務委員的身分說此話,那如不是要打一架的宣示,便是一種討價還價的策略,只是,如是後者,那麼,對於對手擁有權的「全盤否定」,又如何進行讓價。像買東西一樣,如果東西是一文不值的時候,給的價便不是交易而是施捨,這在議價上是行不通的。「完完全全的受害者」的全稱說法,已堵塞了談判之路。而戴還判斷「如果美國受到這樣的挑釁,恐怕早就大動干戈,武力收回被侵占島礁了」,這種動氣而非說理的語句又如何在美國智庫的論壇上被接受?

戴秉國「完完全全的受害者」的全稱說法,已堵塞了談判之路。(AP)

(五)說法前後矛盾

戴說,「通過談判協商和平解決爭端,是對國際法和國際關係基本準則的最大堅守。《聯合國憲章》、《國際法原則宣言》等國際文件,均把談判作為和平解決國際爭端的首要方式。」他一方面表現出對於國際規則與裁判的尊重,卻又將一個尚未出爐的判決預先定性為「廢紙一張」、不信任與不尊重裁判的姿態,前後矛盾。他這種說法很難在美國替中國贏得支持,而是相反。

(六)軟硬兼施、話中帶刺,如何爭取支持與同情?

戴說「我們希望美方對此秉持客觀公允的態度」。問題是,戴既寄希望於美國,卻又不點名地懷疑美國「這背後隱藏著不良政治圖謀,即有人有意挑事,刻意激化矛盾,慫恿對抗,唯恐南海不亂」。這種軟硬兼施、話中帶刺的表述方式,應該很難爭取到美國社會的支持與同情。

(七)充滿民族主義情緒的話語,是說給內部人聽的

戴說「近代以來,中國一直是霸權主義和強權政治的受害者,飽受西方列強欺辱」以及「如此種種,中國人記憶猶新。這就是為什麼中國在領土主權問題上要把命運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裡,絕不接受任何第三方解決方案。」「當然,中國人並沒被嚇倒,哪怕美國全部10個航母戰鬥群都開進南海,也嚇不倒中國人!」

這些充滿被迫害的民族主義情緒的話語,好像是說給中國內部人聽的。而即便其用意是對外的,卻不像是「說帖」,而是「戰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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