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THE GOOD OLD TIMES》錄音帶裡曖昧的愛情遊戲

曾經是聽音樂最常使用的媒介,買來一卷卷空白帶錄自己的精選,拿鉛筆迴帶或整理纏成一團的磁條……所謂的「美好老時光」,大概就是一切「慢與不便的總合」,就像那個努力借來唱片或守著電台節目,終於錄好一整張「情歌自選輯」送給暗戀對象的年代——已讀不回也沒關係,歌進到心裡面就好。

張國立

1961,那年我17歲,靠,多美好的年紀,如果我是上帝,一定大聲下旨:張國立,你他媽留在那裡,不准長大……上帝沒下旨,但至少我停留在17歲整整一年,365天的XXXXXXX一整年。

對了,那年從台中轉來個高高瘦瘦、很少講話,還長張欠扁帥臉的老貓。他在校外租間房,房東有個念大學、搞得浴室內全是綠野香波味道的女兒。然後我們知道,老貓戀愛了,他大盤帽底下偷偷洩露出綠野香波的祕密。

(綠野香波也是許多人不斷尋找的舊時氣味,但不是這篇文章的重點,小編也絕不會承認聽過這產品的)

老貓有一台大到得求我去幫忙抬進屋的錄音機,鐵灰色長方體的硬盒子,上面兩個大圓盤,帶子從這圓盤捲到那圓盤,再轉回去,便響起音樂。每次見老貓轉金屬旋鈕、喬一大串按鍵,酷,老貓比太空人更炫。

他放的是1958年The Platters唱的〈Smoke Gets in Your Eyes〉,我們隨老貓憂鬱的眼神聽了一遍又一遍,當然,後來阿貢把歌名改為Smoke Gets In 「My」 Eyes,老貓的眼睛。

(錄音帶是good old time的話,這歌就是good old old old time了)

誰也沒想到,高三那年,卡式錄音帶出現,不需要大圓盤,每個人書包內總有幾卷,你拷過去,我拷過來,據說翻版唱片便這麼一天天被淘汰。

大家所熟悉的卡式錄音帶,是1962年由飛利浦公司發明,之後免費發布格式,成為儲存音檔的主流。(圖:「卡式錄音帶」維基共享重製)

上了大學,卡式錄音帶演變為談戀愛最重要的武器,甚至超越情書,誰都有台雙卡座的錄音機,將A匣內的某首歌錄進B匣,我們搖身成了DJ,不必辛苦寫信到電台哀求「以下是輔大張同學點給銘傳小咪同學的〈Falling In Love With You〉。」

況且錄音帶便宜,到處送,例如教授會收到披頭四的〈Don’t Let Me Down〉,食品營養系的某個女生會收到以連串叫床聲為間奏的〈Pillow Talk〉,草原詩社的女詩人田田會收到男聲朗誦的〈我愛黑眼珠〉,配上國語歌曲〈愛你在心口難開〉。

〈我愛黑眼珠〉是七等生的短篇小說,混文青的必讀經典,幸好是短篇,若是《戰爭與和平》,田田的這位仰慕者大概早已失聲。

我?我也送過,不具名送給某校某女生:〈Smoke Gets In Your Eyes〉。

可以罵我膽小鬼,可以說我無聊,如今仔細回想,卡式錄音帶的傳情代表幾個意義:我,有點音樂程度;我,是歌聲中這樣的男人。或者,我,對,就是老子我,呷意你。

如上所述,錄音帶更大的好處在於能加「旁白」,錄下某首歌前,先講段心情,收到的人可能覺得噁心,極不可能覺得窩心。哎,追求愛情,不就追求那遠不如鈴木一朗打擊率的可憐百分比嘛。

可攜式卡帶錄音機。早年還有唱片行會提供「代客錄音服務」,只要列好曲目和曲序,唱片行就會「想辦法」幫你錄好一張「專屬專輯」。

(圖:J.smith

我替阿貢錄過幾十卷「旁白」給不同的女生,因為都是同一句,直到今天仍記得:

「這首歌代表我此刻思念你的心情,雖然你不一定記得七班的阿貢。」

……需要嘔吐袋嗎……你們都不要?我要。

即使入伍當兵,由於聽不到美軍電台每週末的排行榜Top 40,情商女朋友幫我錄下寄來。嗯,那個女生其實挺愛我的,否則怎會每週六守在收音機旁替個阿兵哥錄兩個小時的節目?我當時為什麼輕易放走她?

書櫃上一長排錄音帶,大多是我寄出帶子的copy,少數是朋友送來的友情,前者幾乎記錄下不知不覺逝去的感情史,後者則是許多無從再尋回的老友。

錄音帶徹底取代唱片,1979年,SONY更石破天驚發明了Walkman,把錄音機縮小成一個小小的壽司盒,錄音帶裝進去,插上耳機,免抹WASABI,個人的音樂世界即成為活動體,上山下海,一男一女各戴一隻耳機同享一首歌,不必再寄來寄去,曖昧的愛情躍進公然的浪漫期,只要見到如此畫面,大家都瞭,靠,茱麗葉是羅密歐的了。

第一代隨身聽「walkman」。時代雜誌曾以此機型類比蘋果電腦的iPod,表示這銷售破兩億台的機器,才是震撼錄音工業以及改變人們聆聽音樂體驗的產品,並稱80年代是walkman的年代,牛津字典也在1986年正式收錄「walkman」一字。

(圖:Binarysequence

青澀的愛情在錄音帶與隨身聽之間滋長,每個男生有複數的電台,向不同的女生播放。那個時代,沒有「告白」這套赤裸裸的狗屁,有的是悄悄的、低姿態的、試探性的「你收到我寄去的錄音帶嗎?」

終於有個倒楣女生被錄音帶打動,兩人約在台北火車站對面的綠灣冰果室見面,不怕沒話講,男生可以由他送給女生那幾首歌的用意說起,表達愛慕之情,女生兩手掌支撐下巴,靜靜地聽,並在喝完檸濛汁後問:

「阿呆,你錄的最後一首〈Pillow Talk〉,又是什麼用意?」

哇靠,沒把之前錄的洗乾淨。

是的,錄音帶有環保功能,能一錄再錄,被退回的帶子可以重錄,再寄往另一個女生的住址,甚至連「旁白」也不必修改,從第一卷轉錄到第1001卷。

錄音帶也有壞處,它容易受潮,容易斷裂,時不時在機器內絞成一坨,幸好我們都有許多YOBI(よび、予備),備份。

差點忘記老貓,他被房東阿北趕出去,又轉回台中,阿北指稱,老貓用的綠野香波居然是他女兒的,還用來洗澡,一大罐被他一星期用光,因而罪狀除了盜竊外,也包括:色胚。據說後來他沒念完高中,提前去當憲兵,一月底冷鋒來襲,將一張張報紙塞進草綠軍服內擋風,故作硬漢地在總統府前站崗。我替他寄了卷帶子給房東女兒,並且翻譯Smoke Gets In 「MY」 Eyes裡的一段歌詞,用壓低的聲音「旁白」:

「總有一天我會明白戀愛中的人都盲目,當我的心著火,我了解,煙迷了我眼睛。」

 不知道她收到沒?沒收到也無所謂,至少我替老貓做了一件事,用錄音帶。

卡帶雖然已被CD和數位音樂取代,但近年吹起復古風,除了黑膠,國外也有樂團重新甚至僅以卡帶形式發行專輯,也帶動了生產卡帶和隨身聽廠商的生意。可以看見,圖片上方還有張梁朝偉以卡帶形式出版的專輯。(圖:「卡式錄音帶」維基共享重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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