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南亞觀察》Gaddis in Dhauladhar喜馬拉雅山中定居的游牧人

Gaddi族群居於西北印,過去多採取季節性游牧方式維生。在喜馬拉雅山區,人和自然的關係緊密不分,即便是生活型態已發生劇烈改變,人們還是不改每年朝山的習俗,或者堅持維持少量的牧業活動。轉為定居後,村裡的老牧人說,森林中有老虎,不過最危險的還是人。老虎或熊只會吃掉你的一隻羊,人卻可能奪去你的性命,帶走你所有的羊群……

林汝羽/南亞觀察特約撰稿人

當我詢問Rakesh是否有email時,他露出一副不屑的表情,彷彿在說,你未免太小看我的資訊能力。移居Kangra山谷的第一個月,我專注地蒐集關於當地居民與難民衝突的資料(紛爭通常存在於Gaddi社群與藏人難民社群),我發現我對Gaddi一無所知,於是請了嚮導帶我進入村莊進行家訪。

Gaddi自稱是Aryans,這個族群居於西北印的Himachel Pradesh跟Jammu & Kashmir兩個邦,過去多採季節性游牧的方式維生,在英國政府取代東印度公司接手殖民的後期開始轉定居。Rakesh的家族原本每年跨越Dhauladhar山脈,冬季回到現在位於Punjab邦的Pathankot附近城鎮紮營,在市集上以羊群和紡好的羊毛線交換食鹽、米和衣鞋等生活物資,三月春季開始拔營返回Dhauladhar,以Bharmour為據點至不同草場短距離放牧羊群,隨著氣候變化慢慢延伸到位於Lahaul或者Ladakh的Spiti山谷,然後於深秋降雪之前再度南遷。Gaddis通常擁有邦政府森林管理部門所核發的牧業執照,容許他們在森林保留地自由移動。森林管理部門也核發伐木執照,給因定居需求而需要砍伐樹木的家族,林木則由森林管理部門獨占出售。Rakesh的父親說,食鹽是他們下山進行以物易物交易的最主要目的,冬季下山的腳程快速,夏季從平地一路爬上海拔四、五千米的山脈十分辛苦,特別是Bhamour冬季降雪量大。社群在每年不同路線的游牧生涯中也在觀察整體大環境的轉變,當道路與配電等基礎建設逐漸從平地往上發展,他們選擇在原本遷移路線上的中點定居。

正在準備餐食的Gaddi婦女。(圖:作者提供)

Gaddi從Rajasthan和Gujurat的沙漠一路往北遷移,廣袤的山地上有森林、草地、道路、水果的地方,就是他們居住的場所。傳統的Gaddi男性穿著Patti(手紡未染色的羊毛布料)製成的上衣和長褲,外罩一件保暖且體面的Chola(羊毛長掛),腰間以Dor繫住,頭上戴的象徵家族與代表社會地位的羊毛帽,屬於Gaddi的花色是幾何條紋彩織。女性的服飾與珠寶花俏誇張,近年來由於旅遊業盛行,到Manali、Kullu等地時常可見業者提供服裝租借拍照服務。女性的衣裝主要是刺繡與手織花紋並陳、顏色鮮豔的Launchari,高腰剪裁寬裙襬便於活動。Ghundu繫於頭上,遮住已婚婦女的頭髮並且保暖。已婚婦女的裝扮多了些珠寶,置於額前的Chiri,紮在髮辮中的Chack或Chakdi,鼻環Fulli,腳踝鍊Pari和腳趾戒Phullu,這些多半是銀飾而非印度常見的金飾。婦女亦會用羊毛織的薄毯裹身,再用Dor於腰間紮緊,便於勞動與移動。

Gaddi也是印度教徒,但他們所崇拜的主神是Shiva,特別是Shiva的第二個兒子Kartikeya,每個家庭都在家屋內的第二層樓設置了他的神壇。Kartikeya被視為戰神,他有許多名字,在Tamil Nadu他被稱為Murugan,是守護Nilgris山區和整個Tamil Nadu的主神,有兩個妻子。在Himachel,Kartikeya被認為是終身未婚禁慾,保持男性氣魄且特別關照Gaddi游牧人族群的神祇,因此祭祀活動只能由家族中的男性進行。Nuara是每年慶祝Shiva家族的節慶,每個社群的慶祝日期並不一定。Nuara代表著整夜歌舞讚頌神,並且屠宰綿羊血祭神明,在家屋的門口由家族的Kartha(領導人)印上血手印,象徵家族受到神的庇佑。(在Tamil Nadu的Toda社群當中,也可以見到類似的習俗。)

Rakesh的家族在Kangra山頂的Naddi已定居將近七十年,他是定居的第四代,其兒子第五代目前剛滿一歲,在家屋的露台上慢慢扶著柱子邁步,清楚地喚著爺爺和奶奶。Naddi距離Dharamshala這個英國殖民時期總督的駐地僅十多公里,遠可瞭望Dhauladhar終年積雪的山頂。雖然下山前往Punjab接觸固定交易的Mahajun、Kapoor等種姓社群很方便,Naddi和人口聚居的城鎮仍有一段距離,且大致位於森林中,使牲口的飼料充足。Gaddis定居後縮小羊群的數量,增加牛隻的數量,並且開墾小片土地種植大麥以保障牛隻的食物來源不受雨季影響,或種植小麥自給自足。游牧人的牧業型態並未發生很大改變,仍舊是二至三名男性組成一團,每日帶著自家的一百至兩百頭山羊與綿羊進入森林,傍晚便回到妻兒所在的居處。不必再跨越山脈前往Bhamour的Gaddis,羊毛營帳換成了房舍,因此年輕一代接受學校教育也變得較為便利。

自家的羊生產的羊毛做出的毛線, 也會拿來製作自家的衣服。(圖:作者提供)

當我問到最初是如何取得Naddi土地的所有權時,Rakesh的父親說,當時的做法是用二十到三十頭羊換大約四英畝的山坡地。Gaddi事先觀察挑選土地之後,聯繫土地所有人。若是英國政府的屬地,交易相對簡單,只須做登記。若是屬於私有,則需要另擬契約,再到英國殖民政府的法院公證。印度獨立後,Himachel較晚才加入邦聯,當時印度政府派人調查土地利用,讓所有英國殖民時期所訂立的契約與土地所有權證明就地合法,Rakesh家族的家屋便是在1970至1980年間開始興建,松木為主結構,以泥、牛糞和成土牆為基本材料而建築的兩層平房,一樓稱為uyan,分成兩間臥室,室外的露台就是客廳;二樓稱作bord,則有灶、神龕、儲藏室與婦女紡織的工作間。屋頂鋪上稻草和可以活動的石英瓦片,移動瓦片可以控制光線進入屋內的量和擋住冰雪,但到了雨季便不怎麼管用。

婦女紡織的工作間。(圖:作者提供)

傳統Gaddi家屋的門都很矮,為的是讓人體會對家族的尊重:進屋必先彎身。Gaddi家屋通常不設廁所,現代改版的家屋多了水泥造的露台和更穩固的牆壁,磚牆水泥也讓室內變得更加陰涼,廁所仍然設在室外獨立建造。屋內煮飯用的水都是用銅或者塑膠製的大甕抬進室內二樓。定居帶來的生活型態改變,除了加深對於政府所提供的公共財之依賴、對教育的重視,主要還是在於家戶對於穩定現金收入的需求大增,導致年輕世代的家族成員改變職業。在Naddi,由於土地距離城鎮較遠,居民無法發觀光財,像Rakesh這樣三十到四十歲左右的世代教育程度不高,多成為飯店、私人住家的保全人員或者餐廳、商店僱工,家族中只留一名兒子繼承牲口放牧工作。定居於Dharamshala或者McLeod Ganj的Gaddis則從觀光業發了大財,經營旅館、餐廳等生意,資本累積的速度非常快,他們通常也是藏人難民眼中的貪婪房東。居住在Naddi的Gaddis因為和藏人難民沒有直接的接觸,對藏人沒有特殊看法。他們也崇拜達賴喇嘛,視他為和平的使者,且多半希望將自己的孩子送進設施與師資都比一般公立小學優秀的藏人難民學校。

Naddi的Gaddi村落約有三百人,已定居約三至四代。他們過去仰賴社群的頭人(年長男性)排解紛爭,現在則倚靠民選的Panchayat head和警察來主持公道。由於地處觀看白色雪境(White Range, Dhauladhar山脈的別名)的優良視點,近年來許多來自Delhi、Punjab的商人投資興建觀光飯店與渡假中心,可惜並未提供給當地太多就業機會。Gaddis缺乏金錢與文化資本經營這些事業,商人從Bihar和Chattisgarth等邦帶來更容易控制的低薪移工在飯店內工作。游牧人只能看著豪華飯店一間一間興建,自己最多只能開計程車賺取遊客收入。同時,當男性離家賺取現金收入,照顧牛隻與羊群的工作便落在婦女或者孩童身上。Gaddi族群本身也分成Brahman、Rajput、Dhangar、Kathri、Rana、Thakur等種姓,在Dharamshala市街上姓Sharma的很多,他們屬於族群中位階最高的Brahman;Thakur通常將自己歸類為Rajput(Kangra過去曾經是一個獨立王國,服務於國王的流動戰士階級通常將自己與游牧人歸為兩類,而且許多人目前都在印度軍隊服務)。Gaddi這個名詞現在被視為那些還居住在農村,非從事商業或者服務業,相對貧窮且地位較低的人群,被歸類為Scheduled Tribe,由於保留制度(Reservation)的優惠條款,他們享有大學和公職5%的保留席位。

在喜馬拉雅山區,人和自然的關係緊密不分,即便是生活型態已發生劇烈改變,人們還是不改每年朝山的習俗,或者堅持維持少量的牧業活動。當我問到游牧生活中的險境,Rakesh的父親說了一個故事,一個年輕的Gaddi牧人在初夏的森林中遇到冬眠甦醒的熊,熊張口就要咬住他的手臂,他靈機一動撿起一塊松木塞進黑熊口中拔腿就逃。我問那名現在已經衰老的牧人森林中還有哪些危險的動物,他咧嘴一笑說,還有老虎。「不過,」他清清喉嚨,「最危險的,是人。老虎或熊只會吃掉你的一隻羊,人卻可能奪去你的性命,帶走你所有的羊群。」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南亞觀察 Gaddis in Dhauladhar喜馬拉雅山中定居的游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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