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酸青週記》「就世主」那麼多,你該來點負能量,才會過得更好

正能量是什麼,可以吃嗎?愛自己要幹嘛,沒人愛嗎?「就世主」是什麼,基努李維嗎?每天來點厭世負能量,只要別造成災情,正常的能量釋放都是好的,氣象專家在說,你都沒有在聽,酸青的心好累……

范綱皓

那天,翻開報紙,看到一個美學「走得非常前面」的斗大半版廣告。據說是「台灣之光、全球『觀』注」,全球國際聖事記者會(為何全球又要加上國際,讓人匪夷所思)。在記者會上,「就世主」即將現身傳愛,引爆台北國際會議中心

記者會當天,「就世主」說:「月亮已經越來越暗了⋯⋯如果有一天月亮再無光,就表示我們地球人,所發射的負能量太多了⋯⋯就是所謂的末日」。她期待以愛、散播正能量的方式,來擊退這個世界過多的負能量。所以她要發行《天堂聖典》賣給大家,語畢,她說:「我真的沒有辦法了。」然後她就死掉了,不是、不是!然後她就昏倒了。整場記者會,除了「愛」,她什麼也沒說,參加者就好像「被愛充滿」,獲得滿滿的正能量。

走得非常前面的「就世主」,就好像少林寺方丈擁有十八銅人跟班,誰得罪了他,都一定要先買三十萬直銷產品才可以走!(誤)(圖片截自電影《食神》)

到處都是「就世主」,到底誰需要「就世主」?

在這個年代,其實到處充斥著用「正能量」吸引信徒的「就世主」。

如果我們上網看看網路書店的暢銷排行榜,或是各市立圖書館的借閱排行榜,一定都可以找到好幾本關於「正能量」的書。通常這些書的書名,都不脫離「停止抱怨,你就可以⋯⋯」、「成功的關鍵詞」、「轉化你的態度,就能有完美的人生」、「每天給自己一個讚」之類的變形與排列組合。總之,就是告訴我們要「正面看待人生」。

「提倡正能量」的書籍充斥書市,其強大的「忽略事實」能力幾乎可以讓人忘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所有杯具,比方說一張從幫派血拚倖存下來的臉。(圖片截自電影《食神》)

然而,我們真的需要正能量嗎?

我曾經在網路上搜尋「正面」、「能量」,竟然找到上千本,跟「正能量」有關的書。這些書,約莫是2007、2008年以後,大量在台灣出現,一直到2016年的今天,每年都有超過一百本的「正能量」相關書籍在台灣出版。

台灣的經濟狀況一直以來與全球的金融情勢緊緊相依。2007年,開始了金融危機,2008年,出現了次貸危機、華爾街金融危機、金融海嘯等全球的結構性經濟危機。我相信這些歷史事件,生活在台灣的我們,應該都還記得。現在,經濟仍然沒有起色,還加上全球性的食安風暴等問題,在這個越來越不確定、風險越來越全球化的時代,個人幾乎難逃結構的宰制,所以我們才越來越需要小確幸、正能量,來告訴自己:「既然社會沒辦法改變,我只要改變自己的想法,就可以有一個不一樣的人生。」另一方面,也讓自己在這個苦悶的年代,過得比較舒適一點。

金融海嘯、食安風暴、主權危機……只要有了正能量,什麼都不成問題,什麼都比初戀更加詩情畫意,殺手都放下屠刀,開始吃素了。(圖片截自電影《食神》)

但是,正能量跟小確幸,真的能讓我們變得比較好嗎?這些正能量的書,如同告訴我們要「愛自己」的兩性專書一樣。如果我們每個人都能透過他們的書,得到「成功的愛情」,兩性作家怎麼還能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不斷地舊酒換新瓶,出新書、寫新文章,告訴我們那些「成功的愛情」該如何得到呢?這些書,根本沒有用,所以失敗與悲慘的愛情永遠都是發生在「我們這裡」,而不是「他們那裡」、也不是「書本裡面」。

「成功的人」、「人生勝利組」不需要看正能量的書,只有覺得自己日子一塌糊塗、生活提不起勁,想要讓自己活得更好的魯蛇,才會衝動買「宣導正能量」的書。我們魯蛇,曾幾何時看了正能量的書,人生就變得更好?這個問題,我們可以先放在心中,問問自己。

如果每個看了教你「愛自己」、「相信愛」一類書籍的人都可以獲得幸福,雞姊又何必整型呢?(咦?)(圖片截自電影《食神》)

負能量與厭世時代的來臨

有一個粉絲專頁,叫做「每天來點負能量」,寫得淨是一些「魯蛇語錄」,最近,他們出了同名書籍。新書文案寫著:「想獲得被討厭的勇氣,就要先正視自己討人厭的事實!」、「一次破解『夢想』、『成功』、『愛自己』、『去旅行吧』等全球TOP4不負責任嘴砲話術,一切負負得正,人生歸位!」《每天來點負能量》的銷售量,也高居各大排行榜前三名好一陣子。

除了《每天來點負能量》粉絲專頁,臉書也陸續出現各種以「厭世」為名的粉絲團,觸擊率居高不下,甚至遠比「自由評論網」的觸擊率還高(有沒有很負能量?)。(編按:此專欄就到今天為止)

本圖與正文無關,純粹是小編要送給拿稿費寫專欄,還在文章裡酸自由評論網的范綱皓。請你出去!(圖片截自電影《食神》)

「負能量」的崛起,讓我想起了斯洛維尼亞社會學家齊澤克(Žižek)在《歡迎光臨真實荒漠》導論中,寫了一個「消失的紅墨水」的故事。

有個東德工人在西伯利亞找到一份工作,他知道自己所有寄給朋友的信件,都會遭受審查與監控,所以他向朋友提議:「不如我們建立一套暗號,如果我在信裡用藍墨水寫字,就代表這封信的內容是真的,如果我是用紅墨水寫的,這封信的內容就是假的。」一個月後,他的朋友收到了他的信,打開來,是用藍墨水寫的:「這裡的一切都太棒了,商場裡應有盡有,而且住的地方又大又溫暖,電影裡放的都是西片,還有很多正妹等著跟我談戀愛,唯一可惜的是,這裡找不到紅墨水。」

找不到紅墨水,只好寫血書了……(圖片截自電影《食神》)

我們的社會,也正處於一個找不到紅墨水的狀態。我們之所以需要「正能量」,是因為我們沒有辦法說出那些「讓我們不正面」的語言及想法,這就是集體缺乏紅墨水的後果。當「正能量」充斥在我們的生活中,做為對抗衝突、失敗、不如意的特效藥,總有一天會失效。它讓我們迷失在局勢中,阻礙了我們去反思造成我們失敗、不如意的原因。簡單來說,過多的正能量,將會掩蓋更深層的「無法正面」的原因,我們面臨的是一種「被迫變得正面」、「被迫充滿正能量」的狀態。

例如:有一本很有名的書,叫做《不抱怨的世界》。它的核心概念就是告訴大家不論處於多麽糟的地獄,只要停止抱怨、充滿正能量,內心就會產生快樂的念頭,就能把地獄變天堂。所以,「領22K沒什麼,還有人領18K,只要我努力總有一天可以爬到28K。」、「福祿猴很醜嗎?看久了還滿可愛的呀!」這些失控的正向思考,就是正能量走向極致的結果。

我們想要擺脫「失控的正向思考」所帶來的困境,就要擺脫過去習慣用正能量來思考事情的框架。

失敗了就說失敗,失敗中的失敗,就大方承認自己是魯蛇,勉強自己正向思考、不抱怨,難不成你是「我們最幸福」的北韓人?(圖片截自電影《食神》)

找到消失的紅墨水

老實說,我並不是鼓勵大家拋棄正能量。正能量,是支撐我們活在現實中的「幻覺」,它創造了人與人、人與社會之間的社會關係、穩定了既有的社會秩序,同時,它也掩蓋了那些讓人難以接受的事實,包含:不平等、歧視、壓迫與社會中所有的剝削關係。

所以,我不會批評正能量只是一種「自慰器」、只是一個「逃避的出口」。它恰恰好組成了我們社會中那些看起來很和諧、尚未爆發出問題的秩序與現實。它是如此綿密地,緊緊扣接在我們的社會之中。

所以,尋找紅墨水的過程,有時候真的需要極端,甚至有點粗暴的方式,才能拆除「由正能量組成的現實」的虛偽。《每天來點負能量》就是找到紅墨水的其中一種政治方案之一。

正能量雖然可以是支撐我們活在現實中的力量,但都是虚偽的幻覺,嚇不倒我的!(圖片截自電影《食神》)

《每天來點負能量》挑戰了「夢想」、「成功」、「愛自己」、「去旅行吧」等嘴砲語錄,它逼著我們直接去面對人生最不願意面對的事實,而事實往往是殘酷的。這種狀況,有點像是自殘、自虐,當自殘的傷口流出熱騰騰的血液時,我們才能感覺到自己活著,才能確保自己不陷入「追求正能量」的精神崩潰。

當負能量逼著我們面對職場中的不平等、階級與天生身體資本的差距時,我們才能看見社會問題的破口、啟蒙我們自己。同樣的,如果台灣的男人、女人,仍然沒有從家庭、婚姻與各種性別不平等的現實中掙脫出來,那麼兩性作家一直告訴我們要「愛自己」,就是在騙讚、騙大眾、騙稿費。「就世主」沒有告訴我們,地球跟月亮距離有三十七萬公里,人類的負能量要如何發射到月球,讓月球接收到而變暗?她也是在撒謊,她只是想賣書、賣化妝品而已。

甜到會招來螞蟻的話,聽起來是很開心啦,但其實都只是騙讚、騙你、騙稿費,江湖術士你聽過嗎?批一個命盤收你兩千六,還沒有油飯讓你打包帶回家咧。(圖片截自電影《食神》)

其實這個時代的人們需要正能量,並不是因為我們真的很需要它,而是我們太害怕失去秩序、失去控制、失去方向,害怕從幻覺中醒過來,最後乾脆就不醒來了。找回消失的紅墨水,誠實地書寫出那些我們本來就知道的假話,讓自己處於失控的狀態,我們或許會感到困擾,但絕對可以讓我們在一大片混沌之中,看清現實、突破結構,最終找到一條清晰的道路。

不用抽 不用搶 現在用APP看新聞 保證天天中獎  點我下載APP  按我看活動辦法

已經加好友了,謝謝
歡迎加入【自由評論網】
按個讚 心情好
已經按讚了,謝謝。

相關新聞

編輯精選

載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