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東亞漫遊》文化保存與發展如何兼顧?:核廢料上的韓國古都慶州、歷史幻夢與現實 (五)

保存千年文化傳統,是絕大多數慶州人的共識。然而,慶州許多青壯一輩因為沒有就業機會而必須遠離家鄉,也因此,慶州人自願選擇擁抱核廢場。核廢料上的韓國古都慶州,千年歷史是否會成為幻夢一場?理想與現實之間如何拉扯平衡,永遠不會有一個簡單的答案。

何撒娜/東吳大學社會學系助理教授

(圖:ecoview.or.kr) 

王子跟公主結婚了,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真的嗎?

我們都知道,這種完美的理想生活只存在於童話故事之中。現實的人生充滿了種種無奈、抗爭、與妥協,對個人來說如此,對集體來說也亦然。

以保存文化為名的限制

慶州看起來是個相當成功地保存了傳統文化、也兼顧了發展的好例子。然而事實上,很多事情並沒有表面看起來那麼地美好。作為一個在韓國歷史上舉足輕重的都市,慶州享受了相當的便利性。例如,一般來說居民要在50萬人以上,才有資格成為都市,但居民只有30萬人左右的慶州,享受了破格的待遇,得享許多行政上的便利。然而,也正因為慶州千年歷史古都的身分,使得在現代化發展的過程中,比起其他城市受到了更多的限制,例如建築更新或都市計畫,就是其中一個極為受限的部分。

雖然深厚的歷史傳統為慶州帶來了許多觀光旅遊發展上的優勢,然而,其他方面的種種限制,使得慶州在經濟發展上仍面臨了侷限。也就是說,光是觀光旅遊業的發展,其實不足以帶來足夠的經濟收益,更何況,慶州還必須付出許多昂貴的古蹟維護或復原建設的費用。

與核廢共舞:慶州人的選擇

也許是基於如此的經濟考量,在2005年8月底,慶州市民以70.8%的超高投票率、以及占絕大多數的89.5%,同意韓國政府將中低放射性核廢料處理場設置於慶州,以換取高額的回饋金。慶州中低放射性核廢料處理場是南韓第1座核廢料處理場,自1986年開始選址,2015年8月完工。

自從1978年古里核電廠1號機組運轉至今,時隔38年,韓國終於建成核廢料處理場。

慶州中低放射性核廢料處理場設置圖。(中文為作者所加) 

目前國際間營運中的低階核廢料處置場計有76座,分屬34個國家。過去韓國低階核廢料處置的選址過程,常因地方政府或居民的強力抗爭,而無具體成果。2004年韓國政府對低階核廢料處置場選址過程,改採法制化、協商、回饋、自願及公投等民主機制。

2005年3月,國會通過《中、低階核廢料處置場申辦地區支援特別法》,主要內容包括:提供場址所在地及鄰近鄉鎮3,000億韓元(約3億美金)回饋金,以及地方政府每年可隨核廢料處置量收取手續費(85億韓元),由地方統籌運用於振興地方發展。另由中央相關部會首長組成「支援委員會」,協助地方發展,政府並承諾將韓國電力事業總部遷移至場址所在地,彰顯與地方共存共榮的決心。

慶州中低放射性核廢料處理場是南韓第1座核廢料處理場,自1986年開始選址,期間有關選址和安全性問題爭議不斷。2006年1月開始興建,原訂在2010年完工,然而在工程進行中才發現地質過於鬆軟,在開挖的過程中,每天都有2千5百噸地下水流失,因此還要額外進行地下岩層補強的工作,整個工程因此比原先預定的計畫費工許多,導致工程延後到2014年12月獲得使用許可,2015年8月完工。慶州核廢料處理場是214平方公尺規模的地下洞穴,相當於6棟27層樓深的建築,可處理10萬桶(1桶200公升)核廢料。處理的核廢料主要是在各大核電站臨時儲存庫裡儲存的衣服、手套、紙張等號稱低放射性的核廢料。

地區的競爭與分化

本來一面倒的反對核廢場設置聲浪,為甚麼到了2005年,突然變成搶手的計劃?

2005年8月底,南韓各地方政府依據前述特別法,計有全羅北道之群山市(Kunsan)、慶尚北道的慶州市(kyongju)、浦項市(Pohang)以及盈德郡(Yongduk)四鄉鎮,向政府申請自願設置低階核廢料處置場。11月2日,4個地區同時辦理公民投票,投票結果慶州市民眾以70.8%投票率、89.5%同意而勝出,其他未獲選的三個鄉鎮,居民支持度也都在67%以上。

韓國環保運動聯會的 Kim Hye Jeong分析地方民眾立場的重大轉變,提出幾個原因。2004年蒲安郡民眾成功推翻核廢料坦的計劃後,南韓政府推出新法例,除了將財政支援提高到3000億韓圜(大約3億美元)外,更重要的是政府推出了一項新政策,規定有意設置核廢料場的郡市必須舉行全民投票,支持率最高的地方會成為核廢料場選址。政府分別在全羅道和慶尚道兩個地區各挑選了兩個地點,利用韓國一直以來存在的區域競爭,打擊反核的聲音。

慶州人瘋了嗎?

為甚麼慶州人會自願選擇擁抱核廢場呢?是因為看重經濟利益勝於一切嗎?

當慶州獲選為中低放射性核廢料處理場址的消息一傳出,全國譁然。各地的反核團體以及文化團體紛紛表達抗議,要求慶州要以保存傳統文化財為優先目標。然而,高達70.8%的投票率、以及89.5%的同意度,卻呈現出慶州人民的某種集體心聲。

我所認識的慶州人,不管年紀大小,都十分以自己來自千年古都慶州為自豪。保存千年文化傳統,是絕大多數慶州人的共識。然而,慶州卻也深受發展受限的痛苦,就像其他地方都市或鄉鎮,許多青壯一輩因為沒有就業機會而必須遠離家鄉。更現實的是,其實從1986年開始,慶州早被韓國政府陸續設置了六座核子反應爐。諷刺的是,這些核電廠還是以慶州的千年古蹟「月城」命名。

我相信,這是慶州人經過思考之後的決定,即使過程免不了政治的操弄或行政流程的粗糙舞弊,這仍然是許多慶州人思考之後的抉擇。只要韓國政府不放棄發展並使用核能的一天,就會有受限的邊陲必須「自願」接受核能發展之後的後遺症。

所以重點是,為甚麼韓國政府如此亟於發展核能發電?

2005年,慶州市發表聲明,要求外界勢力退出核廢場選址公投。(圖:http://blog.segye.com/jyt3678/10997)

十餘年內即將達到使用年限的核電廠,屆時慶州仍有六座反應爐在運轉。 (中文為作者所標) (圖:news.kukmin.tv)

學閥與財閥

學閥與財閥的壟斷獨佔問題,一直是韓國最大的隱憂,在核電發展的議題上也是。

就像其他所有的國家,韓國也存在著嚴重的官商勾結問題,建築公司和政府官員借興建核電廠勾結自肥,漠視核能的危害與風險。韓國九成的核電站由現代集團興建,前任總統李明博原本就是現代集團的人,李明博從政之前,在現代集團工作廿多年,他為現代集團工作期間,在南韓建造了12座核反應堆。大財團的勢力有時比政府還要大。

其次,韓國的學閥問題也很嚴重。首爾大學設有原子核工學科,其畢業生進入了與核能發展有關的各個領域,並擔任了重要職位。在這種情況下,不管是官商關係、或是官僚體制裡的每一層級,都是「自己人」的同門,這種同門相護的情形極為嚴重,不只在核能領域,在其他領域亦然。 

快速發展中的危機

韓國是發展後進國,亟欲在各個領域被世界所肯定、所接受。因此,快速發展成為韓國主要的意識形態,核能也成為其中一個快速發展之中的領域。但過度與快速的發展,相對也帶來更多的風險。

2009年12月27日,韓國力壓美、法等世界老牌核電出口國,成功與阿聯酋簽訂價值200億美元的核電站建設協定,再加上核電站後期運營、維護以及為反應堆提供燃料等費用,協定總價值將高達400多億美元。這份歷史上規模最大的核電站訂單,對於上個世紀70年代才剛剛起步的韓國核電企業來說無疑是個巨大成功,也激發了韓國進軍世界核電大國的雄心壯志。韓國政府計畫到2030年出口80座核電站,力爭將該國在世界新增核電站市場的佔有率至少提高到20%,成為繼美國和法國之後的世界第三大核電出口國。

發展與領先是好事,只是,如果為了快速發展,而讓國家、社會、文化、與人民置於未知的風險之中,是否值得?

核廢料上的韓國古都慶州,千年歷史是否會成為幻夢一場?理想與現實之間如何拉扯平衡,永遠不會有一個簡單的答案。

韓國未來各類能源發電裝置容量占比。(資料來源:韓國水力核能電力公司http://www.khnp.co.kr/en)

參考資料

 行政院原子能委員會

大紀元:南韓首座核廢料處理場完工

要改變抗爭方式──柳成孝談南韓反核運動

環境前線:南韓三陟市的反核未竟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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